“我没错，是她们一直欺负我的。为什么我连反击的权利都没有呢？”
唐惜晚站在走廊窗边，声音很大对着班主任控诉着。
“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呢？以前我怎么跟你说的。”
“告诉你后又能怎样啊，事后我不是还是被欺负，冷暴力？”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大，掩盖住了班里早读的声音。同学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教室外面。
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盖过了教室里机械的早读声。
同学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唐惜晚的身上，有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唐惜晚做了什么事情。议论的声音代替了班级里本该读书的声音。
唐惜晚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好奇的，惊讶的，或许还有几道是带着隐隐快意的。她背对着教室，却仿佛能看见每一张脸：林若涵那两个跟班一定正慌张地交换眼色，其他同学则伸长了脖子，像观看演出一般。
“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但唐惜晚没有动。这一次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了。她今天要把自己心中所遭受的一切不满和压抑给全部发泄出来。
“不，就在这里说！”唐惜晚的声音像一道裂帛，撕破了走廊的寂静。这完全不像她平日细弱的声线，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让班主任愣在原地。
她的声音中还带有对班主任的轻蔑。声音也引来了其他班的老师。在教室门口观望着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知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还有一点不可置信。
她认为唐惜晚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直到林若涵家长将林若涵受伤的图片发了过来时候她愣住了，她真的不相信那是唐惜晚干的。
那看着根本不像是唐惜晚会做出的事情，图片里林若涵的身上布满了被抽打的痕迹。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青。
“唐惜晚，注意你说话的语气！”班主任试图维持威严，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我们现在是解决这件事，不是靠你大吼就能够解决的。如果感觉解决有问题的，可以私下跟我说。我们也可以私下解决。”
“我就是私下解决的，有什么问题吗？”她说话非常的轻蔑。好像没有将班主任放在眼里一样。
班主任李老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眼前的这个女孩太陌生了——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李老师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啊。”唐惜晚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向前一步，阳光正好照在她微微扬起的脸上。
“或者说，这才是你们逼出来的样子。”她的目光扫过教室里那些偷窥的同学，最后定格在班主任脸上，“当善良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欺凌，当隐忍只会让施暴者更加肆无忌惮，除了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抬起右手，让那道烟疤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你怎么不问问我这条伤疤是怎么来的。你知不知道烟头按在皮肤上那中灼痛感。”
“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呢？”
“告诉你后，你以为我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吗？是永远接受班级里其他同学异样的眼光？还是遭到全班的孤立。哦，好像不用了。因为现在这一切都发生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大。如同咆哮一般。
“老师，你要记住。唐惜晚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懦弱是换不来尊重的。它会让其他人觉得你更好欺负。更加肆无忌惮的将脚狠狠地踩在你的头上。”
“唐惜晚，你…………”班主任一时语塞了。她不敢相信唐惜晚是这副样子。同时也不知道唐惜晚到底忍受了什么，把她逼成这个样子。
“给你家长打电话吧，林若涵家长也马上到学校。”班主任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在她的印象中，唐惜晚一直是一个安静默默无闻的学生。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打破了她对唐惜晚的全部印象。
班主任把电话递给了唐惜晚。唐惜晚接过手机，从黑色的屏幕中映出她那张疲惫的脸。她的眼神中透出阴翳。
看着拨号页面，她的手指停悬在半空中。她在犹豫要不要给男人打电话。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拨打给了他。毕竟给女人打了她也不会过来。
嘟——嘟——嘟——电话第一次没有打通，她无奈的笑了一下随后她又一次重新的拨打了回去。
“喂？”电话那头响起来了男人的声音，不过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疲惫。
“来学校一趟。”唐惜晚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了男人疲惫的声音：“发生什么了吗？”
“你来就知道了。”随后唐惜晚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
忙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握着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倒影里，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刚才那通电话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
班主任李老师看着唐惜晚，心情复杂。她听到了电话那头男人疲惫而不耐的声音，也看到了唐惜晚脸上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个女孩在拨打父亲电话时，没有流露出丝毫期待，仿佛早已预知了对方的反应。这种超越年龄的冷静，让人心疼，也更让人意识到她所承受的远不止校园霸凌那么简单。
她在办公室，靠着墙。百无聊赖的看着办公室里的一切。她的眼睛被一本书吸引住。是罗伯特.麦卡蒙的《奇风岁月》
那本书就放在那里，红白相间的书皮在一堆绿色试卷中显得格格不入。不知道这又是那个学生上课看课外书被老师给没收了。她看过这本书。
书里面那个名叫科里的少年，也曾面对深不见底的湖水，捞起一具冰冷的尸体，然后被一个巨大的、关乎正义与死亡的谜题缠绕。他害怕过，退缩过，但最终，他骑着单车，带着他的狗，像骑士一样冲向了黑暗。为了一个真相，为了一个承诺。
唐惜晚正好和他相反，没有选择冲向黑暗而是融入了黑暗。
“当好人的时候如果无法避免的遭到欺负的时候，那你为什么不试着当一个坏人呢？”
她的脑海中响起了这个声音，对啊，好人坚守道德可能被敌视。坏人突破了道德的枷锁可以肆意去攻击好人。因为好人有道德的束缚。
她用施暴者教会她的方式，进行了反击，然后把自己变成了她们之中的一员。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用愤怒和麻木筑起的硬壳，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的钝痛。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开了。唐惜晚的父亲来了。
班主任见他父亲来了后将他父亲拉到门外说明了情况。唐惜晚依然一人在办公室。她百无聊赖的看着一切，一想到林若涵被自己打得下不来床，她心中有一丝微微的兴奋。
“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尽可能的将自己最人性的那一面展现给别人。而那压抑着的才是本来面目的我。”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后，男人和班主任走了进来。
“惜晚，你和你父亲在外面等一会儿。马上林若涵的父母就赶到。”
走到外面，男人点燃了一根烟。目光看向远方的操场。两人之间大约沉默了五分钟。直到男人将烟给抽完才缓缓的开口：“送你来学校是让你学习的，为什么一直要给我惹事呢？上次的事情才发生多久。你又给我惹出一件事来。你能不能让人当点心。”
唐惜晚不屑的笑了笑随后说道：“你关心过我吗？我被欺负了这么长时间，我受不了了，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关心过这个家吗？这几天你回过家吗？她整天喝的烂醉你知不知道？哦，对了，这个不是你的家，外面那个情人的怀里才是你的家！”
“看来我惹事打扰你和外面那个女人温存了。”
“你胡说什么呢你！”男人生气的说道。
“咋了，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是吧，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情龌龊见不得人。”唐惜晚挑衅地说道。唐惜晚的声音不大，但是坐在办公室里的李老师却听的一清二楚。
办公室里的门半遮着像一个见证者一样。
“大不了我可以不上，这个家还不如烂完呢。生了不养你当初为什么要生我呢？娶了不爱，当初为什么要娶她？也不顾家，好让这个烂摊子让我和女人承担！”唐惜晚看着男人说道，眼神里满是挑衅。
男听了先是震惊一下随后是愤怒，唐惜晚把他的老底全部给揭发了出来。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声音，就像当着全部人的面将他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举起手准备打下去，准备维护他作为父亲和男人的那一点尊严。
但是看到唐惜晚的眼神，他又放了回去。她说的全都是事实，打下去也改变不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失败。看到唐惜晚的眼神不知道怎么了，他感到心虚。
她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仰着脸，将那道狰狞的烟疤和灵魂上所有破碎的痕迹都暴露在父亲眼前。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挑衅的荒芜，仿佛在说：“打啊，打完，我们就彻底两清了。”
随后男人又拿出香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父女之间没有过多话。唐惜晚低着头静静等待着审判的到来。男人在一旁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
她忽然的抬起头朝着那扇半掩盖的门看了一眼，发现班主任在看自己。她朝着班主任笑了一下。
从她的笑容中她看到了无奈，班主任也在思索两人的事情该怎么处理。这是她教师生涯中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情。
班主任再次拿出林若涵的照片看了起来，看着照片她又看了看门外的唐惜晚，她真的没办法将照片和唐惜晚联系起来。
但是唐惜晚今天的举动太过反常了，那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学生能够说出的话。她今天的行为很像一个女流氓。或许自己真的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承受了什么，将她变成这个样子。
班主任又望向她。唐惜晚依旧站在那里，偶尔投来一瞥，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那笑容里空无一物，却又像藏着整个破碎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