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落着小雨,雨丝绵绵。唐惜晚有点冷,她守了一晚上的夜。她走到火盆边,将手放在火上不停的搓着。
外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自己的外婆和舅舅数落着男人的不是。
“都是你,我女儿的死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成天的出去胡混,我女儿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外婆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
舅舅拿起旁边的木棍就要朝着男人的身上打去,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
唐惜晚打了一个哈欠,随后起身。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场荒唐的闹剧。在丧事上闹出这么一出也不怕别人笑话。
远方的山上起了雾,那是自己母亲的最终归处。她坐到了灵堂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趴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太疲惫了,这几天的事情像梦一样。
吵闹声越来越大,唐惜晚抬起头,双方人拦不住了。舅舅最终是拿了棍子朝着男人的头打了下去。
男人捂着头,他的手缓缓拿下,鲜血染红了他头上戴的孝布。她的舅舅仍不解气,随后又要一棍子打下去。
旁边的人一把拦住他的舅舅,防止这一棍再打下去。
唐惜晚看不下去了,她走了过去。
“我妈还在这里呢,非要把丧事弄得别人看笑话是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唐惜晚望去,现场的声音变得安静了下来。
“晚晚,大人的事你别管。要不是你爸,我姐也不会这样。”他的舅舅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男人。手上的木棍随时会挣脱打下去。
“我别管?躺在里面的是我妈。我不管谁管。”说着她将目光望向了外婆。
她的目光像一道无声的祈求,又像是一种沉痛的质问,直直地投向那位悲痛欲绝的老人。
老人缓缓的走了上去,一只手搭在了那根木棍上。
“算了吧,你姐也不想看到这样,现场还有这么多的人呢。等入土为安再说。”
“妈,不都是因为他吗?我姐还这么的年轻。”舅舅的声音带有哭腔,脸通红。他的声音中带有悲鸣。
“我知道……妈都知道……”外婆的声音压抑住悲伤,“可你把他打死了,你姐就能活过来吗?你让你外甥女怎么办?让她刚没了妈,紧接着爹也没了吗?”
舅舅手中的木棍缓缓的放了下去,随后推开人群走进了那座屋子里面。
男人一手捂着头慢慢的从地上起来,旁边有人递了几张纸他将自己头上的血迹擦干净。他感觉在这里很丢脸索性走到了灵堂中去。
“晚晚,你收了一晚上的夜。去屋子里休息一会儿吧。”外婆的声音极力掩盖住悲伤对唐惜晚说道。
“嗯,外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
“嗯。”说完外婆迈着缓慢的步伐朝着灵堂走去,她佝偻的背影让人觉得心酸。
唐惜晚目送着外婆那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背影,蹒跚地消失在灵堂的门帘后。
院子里面的气氛渐渐的变得沉重了起来,来送别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唐惜晚回到了屋子里面,看着房间里的一切还和童年记忆中一模一样,外公的遗照仍然放在客厅那张桌子中间。
自己小时候玩的摇摇车也在那里放着,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时光的灰尘。
房间里传来了哭泣声,唐惜晚闻声轻轻的拨开了门帘。舅舅正坐在床上拿着照片在哭泣,舅妈在一旁安慰着。
“姐……姐……”舅舅哽咽着,反复念叨着这个简单的称呼,手指摩挲着照片上母亲的笑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就……我还没……”
“别哭了。”舅妈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舅妈嘴里面说着但是眼泪也不自觉的从眼眶里划落。
“别哭了,惜晚来了。”舅妈说道。
“舅舅,舅妈。”她轻声打招呼,声音有些干涩。
“嗯。”舅舅轻声的回应着。随后将照片放在了一旁。
唐惜晚望着那张照片,那是一张老旧的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分别是自己的舅舅母亲以及小姨。
短暂的、令人难堪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最终还是舅妈打破了沉默,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晚晚,守了一夜,累坏了吧?灶上温着粥,还有你舅今天早上买的豆腐,你去吃一些,然后去里屋躺会儿。这里有我们呢。”
“嗯,我小姨还没有回来吗?”
“你小姨在路上赶着呢,估计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回来吧。”舅妈回答道。
舅舅也终于调整好情绪,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沙哑:“去吧,别熬坏了。”
“嗯。”随后唐惜晚离开了屋子。她来到灶房,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粥。配着咸菜吃了几块豆腐。
看着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赶到,脸上都带着悲伤。大多数都是熟悉或者半熟悉的面孔。
她放下碗筷,随后来到了房间里。她躺在床上望着木梁,她的内心感觉到异常的平静。同时她也好奇女人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好像自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仿佛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住她的思绪。她睡不着,索性也不睡了。
她来到房子后面种菜的小院里,从口袋中拿出香烟。点燃香烟她还在回想那个问题。女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上。扭头一看是她的舅舅。
“你怎么学会抽烟了。”说着一只手打掉了她手中的香烟。
“还有吗?”他舅舅质问道。唐惜晚不情愿的将自己口袋中的香烟拿出交到了他手中。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随后自己点上。
“以后不许再抽了,你还小怎么染上这个恶习。”
“你为什么来这里?”唐惜晚问道,大部分人都在院子里没人会来到这里。
“你舅妈不让我抽烟,所以我来到这里抽。”
唐惜晚笑了一下随后问道:“我妈是怎样的人?”
舅舅吐出烟雾随后他缓缓说道:“我姐很好,之前上学的时候我被镇上的小混混欺负了,你妈那时候上初中直接拿着棍带着我去找小混混算账。把其中一个小混混的手都给打骨折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悲伤。
那么强势的女人为什么在婚姻面前那么的脆弱不堪。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仿佛要将那沉重的无奈也一并吸入肺里。
“她那时候多厉害啊……街坊邻居哪个不说她性子烈,有主见,像个男孩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可偏偏……偏偏在你爸面前,就像变了个人。”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仿佛在回忆那些他不愿细想的画面。
“我们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甚至还和你外婆吵了一架。”
他将烟头扔在了地上踩灭随后对唐惜晚说道:“晚晚,你爸靠不住的,所以千万别学你妈和你爸。”
唐惜晚点了一下头。
“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或者你小姨。”
他舅舅也知道自己的姐姐是怎么对待唐惜晚的,以前他还未婚的时候去他姐家常常给唐惜晚买许多的东西。每次去他姐姐家的时候唐惜晚总是独自一人在地上玩着玩具,每次舅舅来的时候唐惜晚总会跑过去迎接。
说到这里, 他伸出手,想像她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手到半空却顿住了,最终只是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去院子里招待了,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说完他离开了。
唐惜晚从衬衫内侧又拿出一盒烟,她轻轻撕开包装从里面抽了一根随后点燃。刚才看见桌子上香烟没有人拿,她拿了过来。
下午,她从房间里缓缓的醒来。她打开门,看见小姨正坐在灵堂旁边的椅子上。
小姨穿着黑色的衣服,独自一人坐在灵堂旁边的椅子上,眼眶泛红。看样子是刚哭过,她注意到了唐惜晚。
“晚晚。”她呼喊着。唐惜晚听闻走到她的面前。
“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小姨忍住悲伤露出笑容说道。
“嗯。”唐惜晚淡淡的回答道。
“上一次见到你的你才到我胸口,现在长的比我都高了。”
“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好像是我五年级的时候。”
“时间过的真快啊。”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伸手轻轻拉过唐惜晚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下。
“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她眼里透漏出悲伤。
“没办法,到最后她都没有认清现实。我劝她不要再喝酒了,她不听还是一如往常一样的喝,每天都是醉醺醺的,我劝她她还打我。”说完唐惜晚叹了一口气。
“晚晚……”小姨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心疼和愤怒,“她……她打你?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
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能回来拦住她吗?还是能把她绑起来不喝酒?”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谁也拦不住她。她自己不想好,谁也没办法。”
“这个家早已经破碎不堪了。”唐惜晚轻声道
“我们劝了你妈很多次,但是结果都一样。上个月给她打电话说到一半她直接挂了,随后打电话就再也没有接过。”
“她太偏执了。”小姨说到。
唐惜晚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起闲聊着。
中午十二点,抬棺的的人出发。她和男人在最前面,在山坡上棺材缓缓的落到挖好的土坑里。
唐惜晚默默的注视着,仪式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后结束了。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唐惜晚站在原地,看着泥土一铲一铲地落在棺木上,发出钝重的声响。
男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该走了。”
走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中萦绕难以言语的滋味。
或许自己并不是恨她,只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就是血缘最深处的羁绊——即使满是伤痕,也无法真正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