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看着天,这个动作并非刻意,而是自然地抬起头。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调整,可以是发生在军体拳后,可以发生在队列转体甲沟炎痛到毫无知觉的操课后,也可以是讲评收操之后,总之,它很珍贵,因为我可以查看未知的希望。
按平时而言,我大可以挪转脚踝,扭头,提正腰带来做调整,但比起这日复一日的单一动作,我还是愿意抬头看看此时无比重要的大自然——决定我、我们身边这些可怜人儿的大自然。
它可以是一片云、一片刚好能好遮住我们队列头上的一团厚云,尽管他没有送上甘霖、但片刻的荫蔽也值得让我们排雀跃不已,或者是一阵风,它可以无形,但刮得我耳朵呼呼响;它可以有形,吹落我身旁的树叶,总之,有迹象,有未知惊喜的迹象。
是的,美好的心情比起是在既定时间内的如约而至为人舒心,更多时候是来自内心的期望在未知的时刻真切到来。
你可以类比为随手买的路边彩票,偶然拿外卖的惊喜礼券,无意刷到的圈子大消息。
有时候,未知比已知更令人喜悦。
就好比我这次抬头时的小精灵们,他们是未知的使者、是幸运的礼赞、和无限祝福的化身。
蜻蜓,很多的蜻蜓,他们飞行的路线并非有迹可循,可以说一团乱麻,如果用过去数学老师交给我的表述方式,这应该叫——不规则运动。
这些不规则的飞行轨迹使得他们并非像是以前郊游时停在荷花尖尖的那样亭亭玉立——那种优雅的降落状态,而是毫无思考,有点像热锅,偶不,桑拿房里头的蝼蚁——团团转。
比起蜻蜓,蚂蚁蟑螂那种不会飞的爬虫好像更加适合他们的指代。
我看着他们,他们是蜻蜓吗?
“蜻蜓低飞雨要急”这句距离我第一次在小学课文中见到它已经近12年的谚语,现在在这闷湿、无风、太阳时隐时现的苦楚环境中,竟成为我唯一的护身符,支持我那遥不可及的最后一缕希望。
但我并不希望他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的,军训很累,很痛苦,很折磨,但痛苦的不是动作、口令的落实速度、教官的态度指责还是其他什么,而是善变,是那种稍纵即逝的善变。
如果用恋爱来举例的话,好似曾经与我长久生活的伴侣在不久的一次意外中,我不经意间发觉了他举止的异样,可以是吸烟的动作、可以是饭菜的忌口,总之是异样,一种微不足道但又足以扭转乾坤的异样。
而我,现在感到痛苦,也正是这在我头上盘旋的——
“3!2——”
这种异样——
“1!军姿端正!”
蜻蜓是在飞,但他好像不是雨季喜讯的播报者,而是戏谑无辜的狂欢者。
它在以我们的折磨与绝望为甘露,狂吸之后,摇头晃脑地转向下一片区域,为青涩无知的骆驼们,献上这并不会到来的,虚伪的礼物。
无声...无声...
眼前的一切如同空气静止一般,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我的眼神只能呆滞在那里,可能是军姿的要求、也可能是我已经没有力气抓狂了。
只是麻木地,站着,站着。
或者,与我先前的表述相比,我更应该称他们为实打实的小恶魔吧。
是的,暴风雨还没有来。
或者说,暴风雨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