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夜。
姐姐的名字,是光。
从我们诞生的那一刻起,
我就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
姐姐是太阳,永远那么温暖,那么耀眼,所有人都喜欢围在她的身边。
而我,只是月亮。
我不会发光,我所有的光亮,都来自于反射我身旁那轮太阳的光芒。
但这没关系。
不如说,这样就足够了。
只要能待在姐姐身边,我的世界就永远不会被黑暗吞噬。
那一天,是从神社求来护身符的第二天。
我第一次“看见”了。
看见了隔壁铃木爷爷头顶那串金色的数字,看见了路边每一位行人头顶漂浮的倒计时。
世界在我眼中,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由无数沙漏构成的冰冷坟场。
我害怕得不敢出门,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是姐姐,像往常一样,用她那不容置疑的温暖手掌,推开了我的房门,将阳光带了进来。
“夜,别怕,我在这里。”
她这么说着,像个小大人一样抱住了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拥有这份能力也不算太坏。
因为,我能看见姐姐头上的时间。
只要那串数字还那么遥远,
像天文单位一样长,
我就能安心地待在她身边,继续做我的月亮。
我看见了。
就在她八岁生日,吹灭蜡烛的那天晚上。
在她笑着对我说“我的愿望是,希望夜永远都健健康康”的时候。
我看见了那座悬崖。
【2018.9.26 4:36:54】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
我耳边只剩下血液冲刷血管的轰鸣。
原来,神明让我看见这一切,不是为了让我安心。
而是为了让我,亲眼看着我的太阳,是如何坠落的。
从那天起,我不再是月亮。
我成了一个在悬崖边徘徊的、孤独的守望者。
我用尽一切办法,想搬走那座悬崖。
我哭着不让她去任何危险的地方,我没收了她所有带电池的玩具,我甚至在家里贴满了“小心火烛”的纸条。
姐姐说我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胆小。
她不知道,我不是胆小。
我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那一天的凌晨四点三十六分。
千代奶奶送了我一枚银杏叶书签。
“终页虽定,风景无限。”
她告诉我,神明只是让我们看着,从不插手。
她让我去看悬崖之外的风景。
可我做不到。
因为我的世界里,唯一的风景,就站在那座悬崖之上。
如果风景注定要坠落,那其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那天晚上,我坐在书桌前,
看着日历上那个被我用红笔圈出来的、血一样的日期,
我忽然明白了。
千代奶奶说得对,我搬不走那座悬崖。
神明也只是看着。
但她的话里,藏着另一个意思。
——既然无法改变“坠落”这个结局。
——那如果,坠落下去的不是她,而是我呢?
护身符,是与神明订立契约的信物。
是祂给予我这份“看见”的权能的证明。
那么,如果我亲手撕毁这份契约,
用我全部的灵魂作为代价,
是不是就能换来一次……违背规则的权力?
我不知道。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的一切。
但我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如果姐姐不在了,我的世界本就一无所有。
地震来临的那一刻,我很平静。
黑暗中,我听到了姐姐痛苦的、微弱的呼吸声。
我看不见她头上的数字了,但我知道,沙漏里的沙,马上就要流尽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靛蓝色的护身符。
对不起,姐姐。
对不起,爸爸妈妈。
对不起,神明大人。
我紧紧地握住它,在心里许下了我这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愿望。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交换。”
“我的时间,我的未来,我的存在……”
“请不要带走我的太阳。”
“请让她……能再次看到明天的日出。”
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然后,我感觉自己变得好轻,好轻。
身体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温暖的白光。
我好像,变成了光本身。
我用尽全力,去拥抱那个在黑暗中颤抖的、我最爱的姐姐。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我好像听到了她的心跳声,重新变得有力起来。
太好了。
姐姐,请带着我的眼睛,去看遍这个世界。
请带着我的心脏,去用力地爱与被爱。
请……幸福地活下去。
如果你将来,
遇到了一个灰白头发的、眼神和我很像的、能读懂你悲伤的女孩。
请一定要,紧紧抓住她的手。
因为,那是我最喜欢的精灵。
那或许是神明,在对我小小的任性,所给予的、最温柔的回应。
请一定,要幸福啊。
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