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灵台筛选已毕。
数万求道者,最终留下的,不过三十七人。仙路之窄,可见一斑。
高台之上,灰袍道人袖袍再挥。
嗡!嗡!嗡!
七道青光破空而来,悬停于台前。
那是七艘青翠欲滴的飞舟,仅丈许长短,形如柳叶,无桨无帆。
舟底刻满玄奥的风阵符文,离地尺许,被无形的山风轻轻托举,流转着淡淡的灵光。
“登舟。”道人言简意赅。
众人依言,怀着激动与忐忑,分别踏上飞舟。
李青然踏上其中一艘。舟舱不大,仅容七人。
她抬眼,便看见六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最惹眼的是靠舷而立的一位红衣少年。
衣袍鲜艳如火,袖口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玉佩叮咚,面容俊朗,嘴角天然带笑,透着一股张扬不羁的意气。
见李青然进来,他扬唇一笑,露出两颗尖尖虎牙。
“在下莫楚生,北齐临川人。”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姑娘也是方才通过验灵台的?上品灵根,佩服佩服。”
李青然微一点头,并未多言,目光扫过舱内其他人。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肤色微黑、指尖布满厚茧的少女怯怯开口:“我……我叫陈敏。”声音细若蚊蚋。
“都是同乡!俺也是临川的!”一个爽朗的声音接话。是那褐衣少年江海涛,他盘腿坐在舟板上,衣服洗得发白,笑容却干净明亮
“咱们一组登台,俺中品,姑娘上品,真是缘分!”
他话音未落,角落里便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一个穿着锦缎圆领袍、体态臃肿的胖子倚着舱壁,手中摇着一把缀满珍珠的团扇,珠光宝气晃得人眼晕。
他眯着小眼睛,目光扫过江海涛的粗布衣,又落在舱内另一人身上,语带讥讽:
“什么缘分?不过是一群泥腿子撞了天运,也配与本世子同舟?”
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低垂着头的陈巧楚。
她已换上了一身普通侍女衣衫,但依稀还能看出昔日娇养的模样。
胖子身旁,一个与他面容有几分相似、但气质阴柔些的青年贾玉庭淡淡接口:“宝光,少说两句。”话虽如此,却并无真正阻拦之意。
李青然心中了然,果然是权贵子弟。
陈巧楚头垂得更低,手指紧紧绞着衣角,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站在李青然身旁、衣着朴素的少年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对她道:
“那胖的是北齐世子贾宝光,旁边是他堂兄贾玉庭,惯会仗势踩人。姑娘小心些,莫要招惹。”
李青然目光平静,只淡淡道:“仙门脚下,灵根为凭,出身似已无甚意义。”
她声音清冽,不大,却让舱内微微一静。
贾宝光肥肉堆叠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似乎顾忌着什么,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就在这时,飞舟轻轻一震!
舟底风阵纹路骤然亮起璀璨青光,一股托举之力传来。
七艘飞舟同时升空,化作七道青虹,破开云气,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巨城风云迅速在脚下后退、变小。房屋如积木,人流如蚁群。
李青然不由自主地靠近舷窗,向下望去。
山河大地在脚下铺展,田垄如细线,河流如银带,炊烟如渺茫的薄纱。
尘世烟火,万家悲欢,此刻望去,竟渺小得近乎可怜。
一种前所未有的苍茫感席卷了她。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凡人仰望仙人时,总会不自觉弯下脊梁。
在这等高度与速度之下,凡尘的一切,的确显得微不足道。
“怕高?”莫楚生凑过来,红衣被高空疾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却浑不在意。
李青然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定:“只是觉得……他们离我好远。”
“远?”莫楚生挑眉一笑,笑容里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等咱们引气入体,踏上尘蜕之境,日后御剑横空,遨游四海,再回头看这山河,不过是一抬脚的距离!”
江海涛在一旁插话,声音洪亮:“说得轻巧!要是俺不能引气,就得滚回去种地喽!”
他故意放大声音,斜睨着贾宝光那边,“有人天生就在金窝窝里,可也得看那窝够不够硬,能不能孵出真龙来!”
贾宝光团扇猛地一合,发出“啪”一声脆响,冷笑:“至少本世子不必与田间乞儿同舱共渡!”
舱内火药味顿时弥漫。
飞舟却不管这些,径直飞掠。下方地貌变幻,越过人烟稠密的城镇,掠过荒芜险峻的丛林山脉。
千里之距,在飞舟之下,不过弹指。
不知过了多久,飞舟猛然拔高,冲破一层浓厚的云气。
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巍峨高山矗立于天地之间,云雾缭绕其腰,峰顶青翠,流淌着肉眼可见的氤氲灵气。
一座古朴恢宏的道观坐落于主峰之巅,青瓦白墙,檐角如飞鸟展翅,直欲破开青天。
一块巨大的石匾悬于观门之上,“灵溪”二字铁画银钩,笔力遒劲苍茫,仿佛蕴含着某种无上法则,令人不敢直视!
李青然抬眼望去,只觉那“灵溪”二字如同两柄开天辟地的古老神剑,骤然刺入她的眉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与苍茫道韵轰然降临!
她下意识猛地闭眼,眼眶一阵酸涩刺痛,神魂都在微微战栗。
“莫要久视。”引路的中年管事的声音在一旁淡淡响起,带着一丝笑意。
“这匾额乃我灵溪宗祖师以无上法力刻印,留有道韵真意,凡人久视,神魂易损。待你们日后引气入体,踏上仙途,再看此字,便不算什么了。”
飞舟缓缓降落于山门前巨大的青石广场上。
众人跟随管事,拾阶而上。
石阶古朴,布满岁月痕迹,两旁古木参天,灵气愈发浓郁。
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一名早已等候在此的年轻道人便上前,目光扫过众人。
最终落在陈巧楚身上,面无表情,声音公事公办:“无灵根者,随我入外院,录杂役籍。”
陈巧楚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死死咬住下唇,最终,深深地低下头,手指攥得发白,一步步跟着那年轻道人,走向侧面一条通往低矮院落的小径。
仙门之隔,于此泾渭分明。
李青然望着她消失在侧门的背影,目光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