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殿使选拔最终日的晨光,穿透玖宫岭的薄雾,洒落在钧天殿广场之上。今日,此地将决出皞天殿镇殿使的最终人选。经过前两日的激战,辗迟与千钧这两位同出炽天殿,共师弋痕夕的、亦友亦敌的年轻侠岚,站在了这最终的舞台上。
广场四周聚集的侠岚与难民明显比前两日更多,难以统计其人数相比山鬼谣和弋痕夕对阵那日,是多还是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两道身影上,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期待与紧张。
辗迟深吸一口气,红银衣袍在晨光中如同跃动的火焰。他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人群后列正用力向他挥手的辣妈和眼中满是鼓励与温柔的墨夷。她们的眼神,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盼,就好像已经看到他身披镇殿使袍服的模样。这目光让辗迟心头暖融融的同时,也悄然压下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他又想起昨夜月光之下,辰月那无声却坚定的“心语”传递来的信任……他紧握双拳,此战,他绝不能辜负家人的期待与辰月的鼓励。
千钧则一如既往的冷峻,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深潭,静默地注视着对手。他的站姿挺拔而沉稳,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气。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人群中的某处——那里,辰月正静静地站着,目光中有对朋友的关切,但那份关切,似乎更多地投向了她的另一个同伴……千钧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蜷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仲长未能成为太极侠岚的遗憾,以及父亲因保护他而阵亡的愧疚之情,此刻都沉重地凝聚在了他的肩头。同时,一股更隐晦、更难以言说的念头在他心底盘旋——他还渴望用这场胜利,赢得那道目光彻底的倾慕与认可。
两人相对而立,气氛微妙而凝重。
“千钧,”辗迟率先开口,声音虽带着往常的活力,却又比平日多了一份郑重,“终于轮到我们了。多年以来,我们就总想分个高下。”
千钧微微颔首,声音平稳:“这一天确实等了很久。你我都要全力以赴,不要留下遗憾。”他的话语简洁,却透着无比的认真。
“当然!”辗迟咧嘴一笑,眼神灼灼,“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辣妈和姐姐,还有辰月……大家都看着我呢!”他下意识地提到了那些给予他力量的名字。
千钧的目光在辗迟提到“辰月”时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凭什么,辗迟就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沉默片刻,千钧才缓缓道:“……那么,我也有必须要赢的理由。”尽管他的语气依旧冷澈,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无需再多言,战意已在空气中无声碰撞。担任裁判的浮丘目光扫过两人,朗声宣布:“最终对决,炽天殿辗迟,对阵,炽天殿千钧!——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身影同时幻化成了残影!
辗迟深知自身火属性元炁被千钧的水属性先天克制,若陷入元炁对轰的消耗战,自己必败无疑。所以,他的战术极其明确——近身格斗,以体术和爆发力压制对手,避免给千钧从容施展大规模水属性侠岚术的机会。
辗迟借助月逐的能力,化作赤红光芒直扑千钧,双拳之上,炽热的火属性元炁已然凝聚,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向千钧面门!
但是,千钧岂会不知辗迟的打算?自己对辗迟有属性克制的优势,拉开距离,用水属性元炁不断进攻,才是上策。见此,千钧神色不变,脚下步伐玄妙一错——同样是月逐,他的身形如流水般向后滑开,精准地避开了辗迟迅猛的扑击。同时,他双手结印极快:“水坎·冰封魄!”
咔嚓!
一股极寒之气瞬间弥漫开来,虽未直接攻击辗迟,但是,千钧身前及周围空间迅速布下了一层冰冷的迟滞领域。辗迟追击的身影冲入此区域,顿时感到周身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冰冷,速度不由自主地减缓。
“啧!”辗迟咂舌,强行扭转腰身,变拳为腿,一记势大力沉的扫堂腿带着烈焰扫向千钧下盘,试图破坏其平衡。千钧再次后撤数步,从容避开腿风,右手并指如刀,一记“水坎·炎冰斩”已然凝成,水系元炁蕴含这极高温度的爆裂之力,直击攻势已缓的辗迟。
辗迫不得已,单足猛地跺地,借力向后空翻,才能堪堪避开那记凌厉的手刀。很快,灼热的炎冰斩便与受冰封魄冻结的冰冷地面对撞,迸发出极大的爆炸声响。
第一次交锋,辗迟的主动近身尝试被千钧以精妙的步法和侠岚术化解。
辗迟毫不气馁,落地瞬间再次发力!他将月逐施展到极致,身影在场中不断闪烁,从各个刁钻角度发动突击。然而千钧的防御堪称滴水不漏,与辗迟月逐单纯的高速特点相比,他的月逐更侧重于精准闪避与卸力技巧,再配合上“水坎·冰封魄”制造的寒冷领域不断迟滞辗迟的动作,偶尔辅以“水坎·炎冰斩”进行精准的反击,迫使辗迟不得不数次躲闪。他的动作冷静、高效,总能以最小的消耗化解辗迟看似凶猛的进攻。
场面上,辗迟攻势如潮,似乎占据主动;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千钧的应对更为从容,元炁消耗也小于不断猛攻的辗迟。
“这样下去不行…”辗迟心中焦急,“根本近不了身!他的侠岚术也太麻烦了!”于是,久攻不下,破绽自生。一次迅猛的直拳突刺被千钧侧身避开后,辗迟的冲势过猛,收招慢了半拍。千钧眼神一厉,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良机!
“水坎·冰封魄!”
他将双掌猛地拍向地面,使得凛冽的寒气瞬间爆发,咔嚓作响,竟直接在地面急速凝结出厚厚的坚冰,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而上,将辗迟的双脚牢牢冻结在原地。
“糟了!”辗迟大惊,奋力挣扎,但坚冰异常牢固,一时难以挣脱。而此时,千钧的攻击接踵而至,毫不留情!
“水坎·炎冰斩!”
他并指如刀,一记高度凝聚着水属性元炁、挥发着炽热气劲的偃月状冰刃破空而来,直劈向因脚下受制而无法有效闪避的辗迟的胸膛。
“嘭!”
一声闷响!辗迟只来得及将元炁加持的双臂交叉护在胸前,硬生生吃了这一击。炎冰斩的诡异力道透体而入,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身体剧烈摇晃,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此刻,辣妈和墨夷几乎同时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辗迟的死党游不动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就连弋痕夕也神情紧张地盯着千钧的下一步动作。
由于目睹辗迟受伤,人群中的辰月猛地捂住了嘴,清澈的眼眸瞬间瞪大,写满了惊恐与担忧。这场比赛远超正常切磋的战斗烈度,让她始料未及。她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脏仿佛也随辗迟一起,被那冰刃狠狠击中,钻心般地疼。
“辗迟——!”
辰月几乎要失声喊出来,但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她抿着嘴唇,那担忧的目光紧紧锁在辗迟身上,一刻也未曾离开。
然而,辗迟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挺住了这一击而没有倒下。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低吼道:“…还没完呢!”
眼见受伤的辗迟还在坚持,本打算暂停的千钧再起攻势!他深知趁胜追击的道理,便一面发动月逐,一面以连绵不绝的“水坎·炎冰斩”挥向行动受限的辗迟。辗迟脚下被困,一时间只能使用火属性元炁制成的临时防御结界艰难抵挡。然而,正是这极致的压力,反而激起了辗迟骨子里的那同零一般的战斗本能。且千钧为了扩大战果,以“水坎·炎冰斩”逼近攻击,客观上急剧拉近了他与辗迟之间的距离——
“就是现在!”
辗迟眼中精光爆射,双拳之上火焰元炁疯狂凝聚。他不闪不避,竟完全不顾再次袭来的几记炎冰斩,直接将其全部击碎,悍然发动了反击!
“喝啊!”
他怒吼着,释放脚下元炁融化冰封,接着,燃烧的双拳就如同出膛的炮弹,无视斩向肩臂的冰冷手刀,强行轰向千钧因攻击而露出的空档。千钧则完全没料到辗迟竟如此悍勇,选择这种违背常理的打法;尽管他急忙回防后撤,但已然慢了一瞬!
“嘭!嘭!嘭!”
缠绕着炽热火属性元炁的重拳,如同沉重的战锤,接连数拳,狠狠地砸在了千钧的胸膛、肩胛等要害之上!在人群中被表妹玥婷照看着,脸伤仍未痊愈的碧婷看到这一幕惊讶不已:辗迟这家伙,不会是想替我“报仇”吧?
“呃!呃——”
千钧苦哼数声,脸上出现了自镇殿使选拔比赛开始以来,从未有过的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痛苦交织的神情!他只觉得一股灼热而霸道的力道透体而入,似乎就连内脏都被震得移位,气血剧烈翻腾。千钧身形踉跄着向后跌退,嘴角同样溢出了一缕鲜血!他不明白,刚才自己明明调动了全身的水属性元炁强化身体组织以图防御,可结果,在如此近身的、凝聚一点的火属性元炁爆发冲击下,竟也未能完全抵消其威力。
辰月的神情仍然复杂,她意识到,在这场比赛中,双方受伤似乎已不可避免——尽管这非她所愿。
辗迟也开始得势不饶人,月逐再启,如影随形般贴上千钧!拳、脚、肘、膝… 此刻的他,仿佛化身火神,将自身所擅长的近身格斗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次攻势都带着爆炸性的火焰力量,如狂风骤雨般袭向千钧!
仅因一时疏忽,千钧就被迫陷入了对他不利的近身缠斗,他没能把握好反击节奏,只能不断格挡、闪避,仍难以在短时间内摆脱辗迟的贴身猛攻。两人身影高速交错,赤焰与寒冰不断碰撞、湮灭,发出连绵不绝的“嘭嘭”巨响和“嗤嗤”的汽化声,战况激烈无比,看得人眼花缭乱!
千钧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尽管在近身格斗上他不一定会输给辗迟,但这样显然赢面不大;而只有在一定距离外施展水属性侠岚术,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时,辗迟的鞭腿袭来,千钧成功抓住其小腿,猛然旋转发力将辗迟掷于空中,并趁机向后跃开,强行拉开距离。接着,千钧再次发动数道“水坎·炎冰斩”,击向貌似已然在空中失去平衡的辗迟。
然而,辗迟将元炁凝聚于双腿,身体彷如在空中踩住浮云一般,仅用一个发力便巧妙地调整好了身姿——
“火离·耀月!”
结果,千钧的炎冰斩被火离·耀月尽数抵消,爆炸如烟花般在空中散开,辗迟则毫发无伤地平稳落地,眼中仍然闪烁着熊熊斗志。观众们在目睹辗迟在对决中逐渐从下风转化为略占上风后,不由得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可这些鼓励辗迟的声音,却使得千钧颇不自在:尽管多半可以凭借持久战获胜,但以此看来,如果自己不能在正面交锋中堂堂正正地赢下辗迟,恐怕……
千钧深吸一口气,决定改变交战策略。他的双手在身前急速划动,磅礴的水属性元炁在他身前汇聚、凝练、塑形!
“凝!”
随着千钧一声低喝,一柄通体由高度凝练的幽蓝色元炁构成的长枪,赫然出现在他手中。长枪晶莹剔透,似如万年寒冰雕琢而成,枪尖流淌着极寒的气息,周围空气都因它的出现而温度骤降。
辗迟见状,豪气顿生:“来得好!”他同样双手一合,炽烈的火属性元炁自体内奔涌而出,在手中延伸、凝聚。很快,一柄燃烧着熊熊烈焰、由纯粹火元炁构成的长剑成型,剑身赤红,热浪滚滚,好似能熔金蚀铁。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同时发动月逐,手持元炁兵刃,再次冲向对方!
“叮!锵!嘭!”
长剑与长枪剧烈碰撞,火焰与寒冰每一次交锋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波动,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火剑炽热狂猛,试图熔断冰枪;冰枪寒冷锐利,意图熄灭火焰,赤红的火元炁与幽蓝的水元炁猛烈冲击,蒸腾起大片大片的白色气雾,但二人仍在广场中激烈对攻,你来我往,一时间竟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嗤——!”
辗迟手中的长剑烈焰翻腾,他大喝一声,踏步前冲,使出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千钧!别总想着躲!”
“嘭!”
千钧沉稳地横枪格挡,枪身幽蓝光芒流转,精准地架住这凶猛一击。巨大的力量让他手臂微麻。他借势后滑半步,卸去力道,冰蓝色的眼眸冷静地透过蒸腾的白雾锁定辗迟:“光靠蛮力,你是赢不了我的。”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长枪如毒蛇出洞,疾刺辗迟咽喉。
辗迟急忙侧身闪避,枪尖带着刺骨寒意擦着脸颊掠过,几缕红发被瞬间削去。但辗迟的动作没有丝毫减速,他旋身挥剑,一道却月状的火焰斩击横扫而出。千钧则用枪头将旋转的水属性元炁凝结成一道流动的屏障,火焰斩击撞入其中,竟被牵引、偏转、削弱大半,最终只在屏障上激起一阵剧烈的沸腾蒸汽便消散无踪。紧接着,辗迟再次猛冲逼近,火剑狂舞:“让我看看,你能卸掉多少!”
千钧并不试图与辗迟比拼绝对力量,而是利用长枪点、拨、挑、拦,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辗迟的猛攻。枪尖时而如寒星点点,专攻辗迟招式间的微小破绽;时而又化作一道凝练的冰蓝屏障,稳稳架住烈焰重劈。“你的攻击,意图太明显了。”千钧的声音在激烈的碰撞中断续传来,依旧冷静。
“说得好,那这招呢!”辗迟突然变招,火剑虚晃一引,诱使千钧长枪格挡,自己却猛地矮身突进,右手握拳,狂暴的火元炁瞬间凝聚,直轰千钧腹部。
千钧瞳孔微缩,格挡的长枪来不及回防!他于是将凝练的水元炁覆盖于左手手掌,疾速下切。随着拳掌相交,红蓝两色元炁剧烈反应,冲击波将周遭的白雾猛地吹散,两人也同时被震得向后滑退数步。
辗迟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咧嘴笑道:“怎么样?这意图够清楚了吧!”
千钧呼出一口浊气,左手掌心红肿,疼痛难忍,但神色依旧未变:“…不错的突袭。但,还不足以决定胜负。”他将左手背过身后,重新以右手握紧长枪,枪尖遥指辗迟:“你的元炁消耗远大于我。”
的确,属性克制的法则是铁律,故而辗迟没法反驳。辗迟虽然攻势不减,但他体内元炁的消耗速度远快于千钧,他自己确实感到维持这凝炁剑的高强度攻击,对元炁的消耗不小;而千钧的防御和反击,显然更为节省元炁和力量。看来,即便是近身作战,只要陷入了持久战,对辗迟而言依然是不利的。
“那么,我就在元炁耗尽前,打倒你!”辗迟压下心中的焦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看来,如果想赢的话,必须冒险一搏,动用“那招”了!而如果要使用“那招”,先诱使千钧使用水坎·冰封魄,才是更能发挥其威力的好的选择!
辗迟手持长剑,再次与千钧硬拼一记,借力向后跃开。他目光紧紧锁定千钧,周身的气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更为深沉、内敛,俨然在酝酿着什么。千钧敏锐地察觉到了辗迟气息的变化和那决绝的眼神,心中警铃大作,立刻高度戒备。
只见,辗迟再次发动月逐,但此次并非直线冲击,而是开始围绕千钧四周高速移动,留下道道残影!
“环状残影?”千钧暗吃一惊,他知道,这是月逐的极高境界。没想到,辗迟在月逐这项基本功上已几乎可以他们的老师弋痕夕相媲美。
千钧凝神以待,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判断辗迟很可能是试图寻找角度发动致命一击,而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以静制动——以大规模的水属性侠岚术限制其行动,并准备强力的反击。
“水坎·冰封魄!”
千钧再次施展此术,但此次,他将元炁催谷到极致!更为恐怖的寒气以他为中心疯狂扩散开来,广场地面迅速覆盖上厚厚的、泛着幽蓝光芒的坚冰,甚至连空气中的水分都瞬间凝结成冰晶雾霾!一个极寒的领域骤然形成,范围内的温度骤降,辗迟的移动速度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很好,就是现在!”
千钧万万想不到,辗迟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正是需要千钧将大量极寒元炁释放并凝聚在周围!他瞬间停下环状残影,双手撑地,接着双臂交叉——那决不是“火离·耀月”的起手式,反倒类似于天净沙统领的侠岚术“炎晖绛天”!
一股令人心悸的、远超以往的火属性元炁波动,骤然自辗迟体内爆发出来!他周身燃起的火焰不再是明亮的赤红色,而是趋于一种近乎白色的、蕴含着毁灭气息的烈焰!广场周围所有识货的侠岚,尤其是身处钧天殿殿门外的镇殿使们,脸色瞬间大变。
“这元炁波动…不是火离·耀月。”山鬼谣率先判断了出来,眉头紧锁。
弋痕夕猛地起身,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这难道是…辗迟新悟出的侠岚术?”他感受到那股远超寻常两仪侠岚层次的、近乎毁灭性的力量正在汇聚——和自己的千叶翔龙是同一层级的!
“不对…快构筑结界!”随着弋痕夕一声令下,在场的太极侠岚们又一次合力构筑了一个临时结界以保护场外观众。
辰月在感受到这股力量的瞬间,双手倏地捂住了嘴唇。她是知道的!辗迟曾悄悄告诉过她,这是他在数次艰苦修炼中偶然领悟,却因威力巨大、难以控制而尚未能在实战中使用的侠岚术——“火离·焚天烬地”!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动用的强大底牌!她眼中瞬间涌上极度复杂的情感,虽然她在私心上更希望辗迟能够获胜,但她更担忧这一招带来的后果……她不希望看到辗迟和千钧任何一人受到严重的伤害。
千钧处于极寒领域的中心,感受最为强烈!他只觉得一股足以焚烬天地、毁灭一切的恐怖热力正在对面疯狂凝聚、攀升,要将他精心布下、引以为傲的极寒领域都强行蒸发、撕裂,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
“不能再等了!”千钧咬牙,将剩余元炁悉数注入冰枪之中,准备奋力一搏,打断辗迟的术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这即将决定胜负之际——
辗迟看到了千钧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从未有过的惊悸,看到了他竭力凝聚元炁、严阵以待的身影…他猛然意识到,“火离·焚天烬地”的威力太过恐怖,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收放!这一招若是彻底轰出去,正处于极寒元炁反噬风险中的千钧,很可能深受重伤,甚至……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沸腾的战意和决绝之心冷却了大半!
“不…不能这样…”内心深处的声音在呐喊。千钧是他的同伴,是他重要的朋友!胜利固然重要,但绝不能以这样的方式,以可能毁灭对方的方式去实现!
所以,就在“火离·焚天烬地”即将成型的最后一刻,辗迟强行逆转了元炁运行!
“啊——!”
逆转元炁的巨大反噬瞬间作用在他身上!他继而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周身那恐怖的白炽火焰如同被冷水浇灭般骤然黯淡、消散大半,那未完全成型的“火离·焚天烬地”术式彻底崩毁,只逸散出一股灼热的气浪,远未能达到预期的毁灭性威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辰月更是焦急得仿佛心脏被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千钧虽不明所以,但战斗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不顾一切,压下心中的惊疑,将原本准备应对那恐怖一击的全部力量,尽数灌注于冰枪之中。他怒喝一声,人枪合一,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幽蓝寒芒,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破开了辗迟身前那脆弱不堪的残余防御,狠狠刺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蓝光彻底吞噬了赤芒。辗迟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重重摔落在数十步之外的地面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躺在那里,衣衫破碎,胸前一片焦黑与冰霜交织的可怕痕迹,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显然受了极重的创伤,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广场,一片死寂。
胜负已分。但是,没有人立刻宣布千钧的胜利,因为几位镇殿使已经飞身入场查看辗迟的伤势。人群中,相当多的侠岚和难民也不断眺望,关注着这个红发青年的情况。辣妈和墨夷,山鬼谣、弋痕夕、浮丘和云丹,归海、碧婷和游不动,都向着昏迷不醒的辗迟冲去。但有一人,竟领先他们所有人——
“辗迟!”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响起!辰月早已如离弦之箭冲入场中,第一个扑到了辗迟身边。她看着辗迟惨烈的伤势,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没事的辗迟,没事的……”她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头部枕在自己膝上,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恐惧,就连仔细检查伤势的手指都在剧烈地颤抖。
随后,弋痕夕赶到了,他毫不犹豫地动用神坠中的精纯元炁,注入辗迟体内为其治疗伤势;辣妈和墨夷赶到了,后者在前者的怀里哭成了泪人;其他的太极侠岚们,以及归海、碧婷和游不动也都迅速围拢过来,密切关注其状况。几乎没有人去关注千钧这个获胜者。
“辰月……”
听到声音,辰月仰起泪眼,看向缓缓走来的千钧。她眼中仍然噙满泪水,声音断断续续地抽噎:“为…为什么?千钧,你…你…为什么…下手这么重?这明明…只是一场比试啊!”
辰月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但她对千钧的责备,并非源于愤怒,而是源于难以言说的心痛和不解。她看到,辗迟在即将出手的瞬间收力了;但她不理解的是,明明辗迟已经收力,千钧居然还是近乎全力地重创了辗迟——因为她不明白,从小一起训练、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伙伴,为什么……会在一场明明可以点到即止的切磋比赛里,拼得你死我活呢?
千钧站在原地,看着辰月那般焦急、甚至带着责备地护在辗迟身前,看着她对辗迟毫不掩饰的、深切的关怀…再对比她方才看自己时那震惊甚至带着一丝陌生的眼神…一股极其复杂的、从未有过的情绪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那是一种混合了胜利后的空虚、对被自己重伤的挚友的一丝愧疚、以及…以及看到辰月全然倾注于辗迟身上的关怀时,那无法抑制、无法言说的嫉妒与不甘!这种情绪如此强烈,如此苦涩,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但他冰冷的外表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那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他没有回答辰月的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向场边。胜利的喜悦,早已被那难以言说的痛苦冲刷得荡然无存。
钧天殿广场上,短暂的寂静后,终于有人为千钧的胜利而欢呼,也有部分善于谄媚之人上前恭喜千钧即将担任镇殿使。但更多担忧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倒地不起的、燃烧了自己却最终为了同伴而选择收力的少年。
夕阳的余晖洒下,将他的身影和守在他身边的那个泪眼朦胧的少女的身影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诉说着超越胜负的羁绊。
※※※
皞天殿,这座象征着玖宫岭重要力量与职责的大殿,如今迎来了它新的主人——千钧。然而,殿宇的恢弘与镇殿使身份的尊荣,并未给它的新主人带来丝毫暖意。殿内空旷而冷清,唯有角落一盏孤灯摇曳,将千钧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更显寂寥。
已是深夜。自那场惊天动地的决赛后,已是第三日。
千钧独自坐在殿首那本该属于镇殿使的宽大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冰冷的纹路。他身着一袭崭新的、绣有皞天殿印记与太极纹路的镇殿使袍服,腰间也系着新铸造的太极侠岚碟,这身服饰代表着玖宫岭的认可与重托,此刻却成了沉重的枷锁,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并不开心。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接踵而来的现实冲刷得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层层叠叠的郁结与寒意。
其一,是辗迟的伤势。那位在决赛中被自己全力一击重创的挚友,已昏迷整整三日多,至今未醒。千钧曾两次前往探望,却都被辗迟的姐姐墨夷拦在了门外。墨夷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眸,如今看向他时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悲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千钧小弟,让我弟弟…静一静吧…他现在需要休息。”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之意。千钧只好隔着门扉,去感受辗迟微弱的元炁波动,那份沉重感让他窒息。那是他亲手造成的。
其二,是来自师长的质疑与惩戒。今日上午,在由山鬼谣主持的各殿镇殿使与其余太极侠岚的内部会议上,他的老师弋痕夕神色凝重,主动提起决赛之事,并且直言不讳地指出:“千钧在决赛中,出手过于狠重,致使辗迟身受重伤。无论有意无意,此等行为皆有违侠岚切磋之道,在我看来,需承担相应责任。”会议经过表决,决定暂不将前任皞天殿镇殿使钟葵老师所留的神坠传承于千钧,以观后效。这意味着,他虽有名位,却未获得与之匹配的真正力量与绝对信任。自己老师那失望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千钧心头。
其三,是外界扑朔迷离的局势。玖宫岭方位暴露、零与清军勾结的阴影依旧笼罩。尽管已派遣数支由资深两仪侠岚带领的小队(包括由霞露、游不动率领的精锐队伍)外出打探消息、侦察敌情,但至今无一返回,也未有任何消息传回。这种沉寂,比直接的坏消息更令人不安,恰似暴风雨前的死寂,预示着未知的巨大危险正在逼近。而他,新晋的镇殿使,除了也派了一队侦查人员外出之外,对此也无能为力,甚至无法获取第一手情报。这让他倍感焦灼与挫败。
其四,是殿内同袍的抵触与轻视。皞天殿的侠岚们,并未真正接纳这位新任的镇殿使。尤其是碧婷的表妹玥婷——前任镇殿使钟葵老师生前喜爱的关门弟子,一位天赋颇高、性格率真甚至有些泼辣的火属性四象侠岚。她几乎毫不掩饰对新镇殿使的不满,觉得他对待碧婷姐姐的感情若即若离、毫不珍惜,且认为他胜之不武,在比试中对同伴下手狠辣。殿内其他侠岚虽未如玥婷般直接表露立场,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疏远、执行命令时公事公办的冷淡,都让千钧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并未获得他们的真心认可与尊重。“哼,不过是个靠运气和狠劲上位的家伙。”他偶尔能听到到类似的窃语。
其五,也是最为刺痛的一点,是辰月的态度。这几天,他曾数次试图寻她解释,想为决赛最后那不受控制的一击道歉,更想告诉她当时辗迟那未发出的恐怖一击以及自己内心的惊惧与不得已。然而,辰月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对他微笑,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他时,分明带着些许失望和一种让千钧心寒的疏离。“千钧,”她最后一次回应他时,语气十分平静,“说真的,你现在不必对我说什么,也不应该‘对我’说什么…如果真觉得有愧,等辗迟醒来,你再…亲自去和他道歉吧。”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她所有的关切,似乎都只倾注于昏迷的辗迟身上,再无半分余裕分给他这个“胜利者”。
种种压力与孤寂,如同皞天殿内挥之不去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入千钧的四肢百骸,侵蚀着他本就冷峻少言的心。
殿外,夜风呜咽,吹过殿宇的飞檐,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声响。千钧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殿侧一个存放杂物的偏室。那里,存放着一些往日举行仪式时用的酒水。他从中拎出一坛未曾开封的、味道颇为浓烈的“献卿红尘”,拍开泥封,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回到大殿中央,席地而坐,仰头便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落入胃中,燃起一团炽热的火焰,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冰冷与孤寂。他并不常饮酒,更不喜这种近乎自虐的麻痹方式,但此刻,难以排解内心烦闷的他找不到其他的宣泄出口。
一口接着一口。酒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脑海中那些纷乱嘈杂的念头与画面。酒精很快侵蚀了他的理智与感知,殿内的一切开始旋转、扭曲,孤灯的光芒变得迷离。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殿门口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袭淡雅的衣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丽……是辰月?是她吗?她终于肯来听我解释了?
千钧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向殿门走去。酒意上涌,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觉得那身影如此熟悉,如此令他心颤。
“辰月…”他喃喃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意,“你…你终于来了?”
那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想要后退。
千钧却加快脚步,近乎扑到那身影面前,一股脑地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倾吐而出,语气急切而混乱:“辰月…你听我说,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当时辗迟的力量太可怕…我收不住手…我真的…真的没想把他伤成那样…你信我…别不理我…还有碧婷…打伤碧婷我也不是…不是故意的…这最多只是…让她…死心。”
他试图去抓对方的手,却被猛地甩开。
“那个…我知道你生气…我赢了…可我比输了还难受…他们都不信我…连你也不信我…弋痕夕老师他…他不给我神坠…殿里的侠岚们…也都看不起我…外面…外面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充满了平日里绝不会显露的、与他外表截然不同的脆弱与痛苦,酒精将他冰冷的伪装彻底融化,露出了内里深藏的煎熬与无助。“我只是…只是想做得更好…想弥补父亲的遗憾…想,想让你…能注意……”最后一句,几近呓语,却饱含着难以言说的情愫与渴望。
然而,他面前的身影,哪里是什么辰月?那是听闻千钧深夜独坐大殿、情绪似乎不佳,出于对前任老师钟葵的敬重以及对新任镇殿使起码的礼节,犹豫再三才前来查看情况的玥婷!她刚走进殿门,就被醉醺醺冲出来的千钧错认,还听了这么一大段匪夷所思的“衷肠”。
玥婷先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听到千钧那些混乱的倾诉,尤其是提到对表姐碧婷的看法时,更是又气又羞又恼!这个家伙,不仅重伤同伴、对姐姐薄情,现在居然还借酒装疯,对自己说这些胡话?这到底哪里像个能继承钟葵老师职位的镇殿使?
“镇殿使大人!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玥婷!”她又惊又怒地喝道,同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千钧此刻醉眼朦胧,哪里分得清眼前人?他只觉得“辰月”在生气地反驳自己,心中更是焦急痛苦,竟又上前一步。
“别走…辰月…别…”
“啪——!”
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千钧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脸偏向一侧,酒意都醒了两分!
玥婷气得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羞愤:“下流!无耻!谁是你的辰月?你看清楚了!你…你最好早点滚出皞天殿!”她说完,生怕千钧再有什么逾矩之举,转身就如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逃离了大殿,消失在浓厚的夜色里。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千钧有了片刻的知觉。他怔在原地,望着玥婷消失的方向,混乱的思绪似乎清晰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荒谬可怕的错误…但随即,更深的绝望和自弃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淹没了这短暂的清醒。
他踉跄着回到那坛酒旁,抱起酒坛,继续仰头痛饮。
更多的苦酒灌入喉中,试图冲刷掉那令人无地自容的尴尬、深不见底的孤寂以及所有难以承受之重。直到视线彻底黑暗,意识彻底沉沦,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倒在地,酒坛滚落一旁,残余的酒液汩汩流出,浸湿了他的衣襟和冰冷的地面。
他彻底醉倒,不省人事。
梦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
千钧独自在其中跋涉,步履蹒跚,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四周是模糊不清的人影和声音,宛若隔着厚重的水幕。
他看到碧婷复杂难言的目光,看到玥婷愤怒羞恼的脸庞,看到皞天殿众侠岚疏离的背影。
他看到弋痕夕老师无奈地摇头,将那枚本该属于他的神坠,缓缓收回。
他看到辗迟浑身是血地倒在面前,辰月泪流满面地护在其身前,用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望着他:“千钧,你为什么…”
他看到父亲仲长那未能成为太极侠岚的遗憾眼神,父亲因为他挡下零煞而逝世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钧儿…要变得更强…要守护…”声音断续而遥远。
他拼命地寻找,寻找一个答案,寻找一个出口,寻找一份认可,寻找那道能让他安心、能让他不再如此冰冷孤独的眸光……他不停地找,不停地找……
可是,迷雾太浓,道路太长。他呼喊,却没有回应;他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那种遍寻不获的焦虑与空虚感,如同梦魇般紧紧缠绕着他,即便在醉眠中,他的眉头也紧紧蹙起,俨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此刻,皞天殿外,夜凉如水,寒露渐重。
※※※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破碎的光影。
辗迟的意识在这片混沌中沉浮。剧烈的疼痛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虚无感。他仿佛漂浮在温暖的元炁之海中,又仿佛被包裹在厚实柔软的茧里。
梦境,悄然而至。
起初,是零碎的片段。炽热的火焰,刺骨的寒冰,千钧那双冰冷而复杂的蓝眸,自己决绝地逆转元炁时撕心裂肺的剧痛,以及最后那吞噬一切的幽蓝光芒……
画面陡然切换。
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充满烟火气的饺子馆。辣妈洪亮而带着关切的笑骂声在耳边响起:“辗迟!又跑去哪里野了?快回来帮忙揉面!”空气中弥漫着面粉和肉馅的香气,温暖而踏实。姐姐墨夷则总是安静地待在一旁,或擦拭桌椅,或低头缝补着送给辗迟的布偶娃娃,偶尔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能融化冰雪的笑容。那是辗迟一生所最为珍视的家的味道。在梦里,他下意识地向着那片温暖的光亮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紧接着,辰月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出来——是当年在四象侠岚选拔初次相遇之时,那个被辗迟误以为是盲人,但很快,异常清澈明亮的眼睛缓缓睁开,注视着他的美丽少女的面容。她跟在他身后,努力地完成每一项训练,会在他受伤时小心翼翼地递上伤药,会在夜晚的星空下,轻声说着自己对未来、对成为侠岚的憧憬。梦境中的画面飞速流转,他看到自己曾经零力失控打伤她的过往;看到她多次为自己落泪的焦急;看到她无数次信任和鼓励的目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温暖而坚韧的力量,如同灯塔般,在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中,为他指引着方向,将他从意识的深渊一点点拉回现实。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漂浮了多久,只感觉那温暖的牵引力越来越强,周围的黑暗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真实的感知慢慢回归。
比赛后的第四天,清晨。柔和的晨曦透过窗棂,洒在辗迟所居住的房间内,驱散了夜的寒意,带来温暖与生机。
辗迟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如同掀开千斤重担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模糊但熟悉的天花板木纹。意识逐渐清晰,剧烈的酸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涌遍全身,尤其是胸口,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贯穿后又勉强愈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钝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随即,他察觉到异常——一缕好闻的淡雅清香萦绕在鼻尖。这香气清雅柔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并非姐姐墨夷身上的气息,而是另一种似乎…更常嗅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向下偏移,只见姐姐墨夷正伏在他的榻边,头枕着手臂,似乎不久前才因极度的疲惫而匆匆睡去。她的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的被角,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确认他的存在。晨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与担忧,但此刻睡颜却显得格外安宁。
看着姐姐守护的身影,辗迟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暖流和愧疚填满。他试图起身,想让她能睡得舒服些,但刚微微一动,全身的酸痛便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动作不由得滞涩,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这细微的动静,却立刻惊醒了浅眠的墨夷。
她困惑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但当她的目光聚焦到辗迟脸上,看到他睁开的双眼时,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眸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辗迟!你…你醒了?”墨夷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她几乎是立刻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检查他的状况,“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一连串的问题充满了关切,辗迟张了张嘴,想回答,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墨夷见状,递给辗迟一个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碗,里面盛着干净清凉的水,辗迟接过,一饮而尽。然后,墨夷转身,轻轻推揉着在她身后、正趴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上小憩的另一道身影——由于墨夷起身的动作和位置的遮挡,辗迟的视线并未在第一时间看到桌子那边的情况。
“辰月,辰月,快醒醒!辗迟醒了!”墨夷的声音带着喜悦的催促。
辰月?! 辗迟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只见趴在桌上的身影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难掩疲惫却依旧清丽的脸庞,正是辰月。她的发丝有些凌乱,眼角还带着惺忪睡意,但当她的目光越过墨夷,与辗迟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的刹那——
她整个人被瞬间点亮了!
“辗迟!”辰月惊呼着站起身,扑到床边。她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以及一种如释重负的巨大激动,清澈的眼眸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泪光闪烁,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看着他苍白却终于恢复意识的脸庞,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就向前倾身,几乎要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好好确认他的安然!但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过于激动的举动,只是双手紧紧攥在胸前,声音哽咽:“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辗迟看着辰月这般毫不掩饰的、为他焦急落泪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抬起手,想为她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想告诉她别担心,他没事。然而,他的目光瞥见一旁同样关切地看着他的姐姐墨夷,抬起的手臂微微一顿,那份亲昵的举动终究没有做出来,只是化为一个有些虚弱却努力挤出的笑容,沙哑道:“…嗯…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墨夷将两人之间这细微的互动尽收眼底,露出欣慰的笑意。她看了看辗迟,又看了看眼眶红红、满心满眼都是辗迟的辰月,非常体贴地笑了笑,柔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辗迟你刚醒,肯定渴了也饿了,姐姐去给你们弄点热水和吃的来,再削点水果。辰月,拜托你先陪他一会儿。”
说完,墨夷便起身,给了辗迟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对辰月轻轻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并细心地将房门合上。
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辗迟和辰月两人。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而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辰月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坐在床边,目光依旧紧紧锁着辗迟,关切地问:“辗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得厉害吗?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多,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三…三天多?”辗迟吃了一惊,声音依旧沙哑,他试图回想发生了什么,但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和最后那剧烈的痛苦比较清晰,“我…我只记得最后和千钧比赛…然后…然后好像很疼…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努力回想,但头部立刻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让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别勉强自己!”辰月见状,连忙阻止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心疼,“你在比赛中受了极重的伤,元炁反噬又加上…加上外部重击,现在能醒过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些许嗔怪的语气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强行使用那招‘焚天烬地’?明明你还无法完全掌控,太危险了!”
辗迟听到“焚天烬地”几个字,记忆的闸门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他依稀想起了那极度凝聚、俨然能焚尽一切的恐怖力量,以及最后关头那强烈的、不想重创千钧的念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龇牙咧嘴),坦诚道:“当时…打得有点上头了,脑子里就光想着怎么赢,没考虑那么多…等到最后发现控制不住想收力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他的语气带着点懊恼和对自己冲动的无奈。
辰月看着他这副模样, 原本还想再说几句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好以那纤长的手指温柔地拂过辗迟结实的胸膛。辗迟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胸口的闷痛,不禁问道:“我伤得这么重…就是因为自己那招侠岚术的反噬吗?”
辰月闻言,身体微微一僵。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辗迟,抿了抿嘴唇,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地、轻声地说道:“…不全是。反噬固然严重,但…但你最后…是被千钧的冰枪从正面击中了胸口…才…”她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辗迟的反应,急忙又补充道,“你不要怪他!当时情况很复杂,千钧他…他事后也很懊悔,我知道,他肯定不是故意的!我想…等他知道你醒过来,一定会再次亲自来向你道歉的…”
可出乎辰月意料的是,辗迟听完后,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愤怒、怨恨或者委屈的表情。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竟然露出了一个混合着佩服和感慨的笑容——虽然因为虚弱和疼痛显得有点扭曲:“有点想起来了…哇…千钧那家伙…最后那一下还真是够劲啊…说实话,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胸口发麻…不过他也太厉害了吧!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打出那么强的反击…果然不愧是千钧!”
辰月彻底愣住了,她预想了辗迟各种可能的反应,却唯独没料到他会呈现出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没心没肺”的豁达与赞叹。她看着辗迟那双依旧明亮、不含一丝阴霾的眼睛,先是微微张大了嘴,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的担忧和紧张瞬间消散了大半,无奈地摇头感慨:“你啊…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连命都丢了,居然还在佩服把你打成这样的人…”
辗迟嘿嘿笑了两声,却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嘴硬道:“咳…输了就是输了嘛…千钧确实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当然,下次我会再赢回来的!”
辰月看着他强忍疼痛却依旧阳光灿烂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阴霾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柔软与无奈。她身体微微前倾,轻声叮嘱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胜负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绝对不能再用这种冒险的、不顾后果的打法了,知道吗?大家…大家都会很担心你的。”她的语气温柔,但也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
“嗯!知道啦!”辗迟用力点了点头,乖乖答应。能被辰月这样关心叮嘱,他觉得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好了,先别乱动。” 辰月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上取来一个干净的木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新的绷带、药膏和盐水。“你昏迷的这几天,伤口换药都是医馆的侠岚和墨夷姐姐帮忙处理的。现在你醒了,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口,换一次药。弋痕夕老师也交代过,你醒后要尽快换药,以免感染。”
辗迟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些许不自在和害羞的神情。虽然他性格开朗,但让辰月这样一个姑娘家给自己换药,尤其是伤口还在胸口…他下意识地拉了拉睡衣的领口,支吾道:“呃…这个…要不…等姐姐回来…”
辰月却像没看到他的窘迫似的,态度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由分说的“强硬”。她轻轻拍开他拽着衣领的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别动辗迟,听话。伤口处理不好会很麻烦的。你现在自己也没法换药,难道要等墨夷姐姐回来辛苦吗?还是说…”她忽然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里仿佛带着一丝调侃似的“坏意”,“你只信得过墨夷姐姐,信不过我?”
“没…没有!绝对信得过!”辗迟矢口否认,脸却更红了。
“那就好。”辰月这才满意地露出熟悉的微笑,辗迟只好乖乖任由她“摆布”。
辰月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睡衣的扣子,动作十分轻柔。当睡衣褪下,露出缠绕在胸口的旧绷带时,她只见那厚厚的绷带中央,依旧能隐约看到一片深色的、干涸的血迹和药渍混合的痕迹。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解下旧的绷带。每解开一层,她的动作就更加小心一分,生怕弄疼了他。当最后一层绷带揭开,那道狰狞的、虽然已经初步愈合但仍显可怖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空气中——那是一个位于左胸偏上的、边缘还带着些许冰霜灼烧痕迹的贯穿伤。尽管经过了神坠元炁的治疗,依旧能想象出当时受伤的惨烈程度。
辰月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眶瞬间又红了。她极力克制住情绪,用沾了盐水的柔软纱布,仔细为辗迟擦拭伤口,洗去血污。然后,辰月洗净双手,取出特制的药膏,用指尖一点点、极其细致地涂抹在伤口及其周围。她的指尖微凉,带着药膏的清爽,每一次轻柔的触碰,都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辗迟的皮肤,也扫过他的心尖。那轻微的、带着关怀的触感,与他伤口的隐痛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他心猿意马的感觉。他能清晰地闻到辰月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胸膛,能看见她低垂着眼帘、无比专注认真的侧脸…
辗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脸颊发烫,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近在咫尺的辰月,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和不自在起来。
“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了,辰月。”辗迟试图说点什么来打破这让他心跳加速的沉默,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还有…谢谢你这些天一直照顾我…”
辰月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同样很轻:“没什么…这都是应该的。你能这么快醒来,恢复得这么好,才是最重要的。”她一边熟练地为他贴上新的干净纱布,一边开始缠绕新的绷带,并自言自语般轻声感叹,“你也真是命大。受了这么重的伤…幸好比赛是在钧天殿广场这个‘盛炁之地’举行的,天地元炁充沛,极有利于侠岚恢复。而且,弋痕夕老师老师他们第一时间就动用了神坠中的精纯元炁为你疗伤,稳住了心脉,否则…”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庆幸与后怕,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宛如是在呵护一件她臻爱的稀世珍宝。
辗迟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和话语中的关切,心中暖流涌动,那份不自在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所取代。他就这样看着她,一时间竟忘了身上的疼痛,也忘了言语。
很快,辰月利落地打好了绷带的最后一个结。她轻轻松了口气,抬起头来,想叮嘱辗迟一些注意事项:“好了,换好了。这两天伤口千万不能…”
话音,在她抬头的瞬间,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她抬头的刹那,辗迟也正下意识地低头想看看伤口处理得如何。 两人的距离本就极近,这一下,他们彼此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
空气在这一刻宛如凝固了,两人也像雕塑一样完全僵住。
辗迟清晰地看到, 辰月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有些怔忡的脸。她那姣好的脸颊,很快便荡漾上了一层动人的红晕,宛若初绽的桃花,一直蔓延到耳根。那长而密的睫毛恰似受惊的蝶翼,轻微而快速地扑闪着,泄露了主人此刻内心的不平静。她的红唇微张,呼出沁人心脾的甘甜香气,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润泽的唇瓣“任君采撷”的模样,在晨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辗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砰!”
就在这时,骤然间,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辗迟?你醒了吗?哎哟喂,你小子可担心死妈…”辣妈那洪亮而充满惊喜的嗓门如同炸雷般响起,将室内所有微妙而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
然而,辣妈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房间里距离极近、气氛显然不同寻常的两人——辰月正半俯着身靠近躺在床上的辗迟,而辗迟则衣衫不整、脸色泛红…
下一秒,不等辣妈反应过来发出更多的惊呼或调侃,一只手臂如从天而降般,迅速而精准地捂住了辣妈的嘴,使她把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见,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墨夷,正站在辣妈身后,一手捂着辣妈的嘴,另一只手则揽住她的腰,一边对床上的辗迟和辰月投去一个带着歉意的、了然的微笑,一边不由分说地将还在“呜呜”挣扎的辣妈迅速拖离了门口,并且再度“贴心”地为他们重新带上了房门。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但方才那旖旎而心动的气氛,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冲散得无影无踪——辰月受惊般向后退开了一大步,与辗迟拉开了距离。她的脸颊红得俨然快要喷出蒸汽,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根本不敢再看辗迟。同样,辗迟也尴尬地咳嗽,手忙脚乱地试图拉好衣服盖住绷带,脸上火烧火燎的。他心里既对辣妈的突然闯入感到哭笑不得,又对姐姐墨夷那“及时”且“懂事”的救援暗自感激。
为了掩饰尴尬,辗迟率先开口,声音还有些不自然:“那个…辰月,不好意思…又…又麻烦你了…”
辰月低着头,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别再乱动了…我…我先去看看辣妈和墨夷姐姐那边…如果她们那里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她说着,脚步已不自觉地移向门口,好似再多留一刻,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就要从胸腔里跃出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扉的那一刻,辗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和温柔:
“辰月——”
辰月的脚步蓦地顿住,却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辗迟望着辰月有些紧绷的背影,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包扎好的伤处传来隐隐的痛感,却让他的话语更加真挚:“谢谢你…辰月…”
辰月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未散的羞涩。
辗迟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无比温柔的弧度,继续说道:“…谢谢你,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待在我身边…”他的音调不高,却字字清晰,充满了诚挚的感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依赖。他想起很久以前,在自己还无法控制零力、常常被孤独和恐惧困扰的时候,辰月也是这样,一次次地信任他,站在他身边,用她特有的方式给予他温暖和力量。
听到这句话,辰月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那抹红晕再次悄然爬上了她的耳根和脸颊。她低下头,抿了抿唇,片刻后,才用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带着无比暖意的声音回应道:
“…从小时候起,不就一直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一种历经时光沉淀的、自然而然的温柔与坚定。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重地落在辗迟的心上,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慰藉与暖流。
两人之间似乎不再需要更多言语。辰月抬起眼,飞快地看了辗迟一眼,那眼神交汇的瞬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无声流淌。她再次微微颔首,随即转身,轻轻拉开房门,侧身走了出去,又将房门细致地带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房间内,辗迟独自躺在晨光中,胸口的伤痛依旧清晰,但心中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充盈的情感所包裹。辰月的话在他耳边轻轻回响,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窗外,阳光正好,鸟鸣清脆,预示着新的一天,以及某种悄然滋长、再也无法忽略的情感,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