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再次剧烈震颤,本应坚实平整的大地变得如同汹涌的海面般起伏不定,荡开一圈圈扭曲的波纹。
街道两旁本就摇摇欲坠的危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无数碎石和玻璃碎片如雨点般从高空砸落!
“小梅,快起来!”理花的声音在轰鸣中几乎被淹没,她焦急地试图拉起瘫软在地的同伴。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小梅哽咽道,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的腿...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你别管我了!快走啊!”
她几乎是嘶喊着推拒,然而话音未落,理花那比她更加瘦小的身躯却猛地弯下腰,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用单薄的后背奋力将她托起——
“别废话...抓紧我!”
理花咬紧牙关,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纤细的双腿剧烈颤抖,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异常坚定地撑住了小梅全部的重量,快步向前跑了起来。
“小梅...”
一道黏腻而扭曲的呼唤突兀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那音调怪异非常,像是透过层层污水传来的呻吟,又像是无数声音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杂响,令她们如坠冰窟,脊背生寒。
“那、那个人...不是已经...”理花的牙齿都在打颤,猛地回头——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昏沉翻滚的尘土与废墟的阴影,视野模糊不清。
然而,那浓重的灰霾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光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粒,两粒...如同鬼火般,越来越多的光点接连亮起,摇曳着,最终汇聚成数百个幽浮不定的昏黄光晕,在她们身后连成一片诡异的光带,将漆黑的夜照亮。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两人的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光芒映照出的,是一头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怪物。
它形似一条畸变的鮟鱇鱼,悬垂于颚下的巨大腔囊中充满了浑浊的气体,使其能无声地悬浮在空中,布满漆黑粘液的鳞皮几乎完美地融入了夜色。
而那些不断摇晃的诡异光晕,竟然全都来自它头顶那根莲蓬一般的诱饵器官!
“小梅...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那令人作呕的腔调再次响起,清晰地从那怪物布满弯曲细牙的巨口中传出,在两人耳畔嗡嗡回荡。
它摆动起与庞大身躯极不相称的窄小尾鳍,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迅捷速度,朝着她们猛冲而来!
“理花!”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你快跑吧!不要管我了!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你不该死在这里!”
“闭嘴!礼星梅!”
“你还记得当初第一次演出,我们在幕后对彼此立下的誓言吗?”
“无论未来是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还是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颠沛流离——”
她的声音因发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清晰,
“我们永远是一个整体,永远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可是...”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而坚定的身影如同斩开黑暗的曙光般,蓦然出现在她们前方的断壁之上。
“不要停下脚步!!”
“队长!!”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脸上的绝望与悲戚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喜所取代。
那道身影利落地跃下,挡在她们与可怖的怪物之间,沉稳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小光右手虚握,麦克风的虚影忽隐忽现。
朱唇轻启,优美动听的歌声转眼响彻了整条街道,原本躁动的怪物立马停了下来,整个身躯好像被石化了一般重重落地。
看到理花和小梅已经逃远,小光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
眼前的这个怪物身上已经不存在常规幼体所独有的嵌合体特征,显然是一头危险度极高的成年个体,与她一同前来的B级异能者前辈已经果断返回营地,准备通过无线电联络到协会A级英雄的协助。
眼下她所需要做的便是专心歌唱,用她的能力拖住怪物,只要能坚持到支援到来,一切就会尘埃落定了。
可惜,事态的发展永远不会如预想般一帆风顺。
“我的小梅...把我的小梅还给我!!”
凄厉的哀嚎从怪物的体内响起,将原本舒缓平静的节奏完全打乱。
怎么回事?!
看着头顶逐渐苏醒的怪物,小光心中惊骇,却并没有因此乱了阵脚,立刻改变曲目,续接上了先前被打断的节奏。
可她越是想要控制,那怪物体内的声音就愈发刺耳。
“啊啊啊啊!!!!”一张巨大的人脸浮现在怪物鼓胀的腔囊上,声色俱厉的尖叫着。
而怪物也彻底清醒,头顶那根畸变的诱饵器官猛地剧颤,随即迸发出一圈与先前灰白光晕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诡异红光。
那光芒如同实质的血色潮水,只是瞬间便将她笼罩。
“不好!”意识到危险的瞬间,小光猛地闭上了眼睛——但已经太迟了。
那道光芒的轮廓已经映入了脑海——她的手肘不受控制地向内僵屈,双腿被无形的绳索死死捆缚、绷得笔直,整个人瞬间失去所有自主行动的能力,如同一尊被钉死在原地的雕塑,僵硬地矗立在原地。
她只能透过一丝眼缝的微光,眼睁睁看着那张布满层层獠牙、滴淌着粘液的巨口,带着令人窒息的腥臭气息缓缓逼近。
无边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她。
(谁能来救救我...)
(无论是谁都好...)
(我好痛...)
没有回应,这是理所当然的,倘若所有的恳求都能得到应允,所有的希望都能收获美好的结局,那这个世界的人们将会变得有多么贪得无厌啊?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意识在瞬间的穿透后变得支离破碎
弯曲狰狞的尖牙刺破了她的肌肤,穿透了她的胸膛,她感受着自己的生命随着体温快速的流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冷,她感觉自己与周围的一切融在了一起。
在一点点的转变成一具和那些碎石瓦砾别无二致,毫无生气的死物。
“果然,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救赎的...”这便是她的临终遗言。
然而,造化弄人,这片死寂竟真的给予了她回应。
一道冰冷、却不含恶意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她的心中。
“若是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祈祷才能得到拯救,”那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世间最基础的法则。
“那还不如重新塞回襁褓,做回那个只需啼哭便能乞得温饱的婴孩。”
一枚湛蓝色的宝石悬停在她的眼前,散发出的柔和光芒竟在一点点的驱散她体内刺骨的寒意。
“若是眼下给你一个机会,你会如何选择?是要当救赎他人的神明,还是做一辈子卑躬屈膝的愚昧信徒?”
她十分艰难的抬起眼皮,对着眼前这枚叽叽喳喳啰里啰嗦的古怪石头给出了她的答案。
“我将会...成为神明。”
在作出回答的一瞬间,刺眼的光芒便从宝石内迸发而出,迅速延展、交织,化作无数流光溢彩的精密织物,层层覆盖她的全身。
原本流逝殆尽的生命力被这股力量强行拽回,并以惊人的速度补充、充盈。
被撕裂的胸膛、破碎的内脏,在一瞬间彻底痊愈,皮肤光洁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任何伤害。
她在黑暗中抬手虚握,霎时间,空间荡起一阵涟漪,一把造型狂野的电吉他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
没有任何迟疑,她的指尖扣上琴弦,猛地一划!
“铮——!”
所弹出的并非单纯的音符,而是凝聚成实质的无形利刃!瞬间没入怪物体内,留下一条狰狞可怖的巨大豁口!
不待那怪物发出痛苦的哀嚎,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音刃自吉他咆哮的弦上迸发,悉数斩到怪物的胃壁之上。
肠胃翻涌,富含猛毒的胃酸和碎肉形成倒流的潮汐,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将这个在它体内到处破坏的家伙吐出去。
发觉如此的小光将双手并握在吉他中间,然后猛地向两边一拉,原本只有半人高的电吉他竟直接被拉长了四倍有余,死死的卡在了两侧肉壁之间。
“别想逃跑!”
少女的手指再次搭上琴弦,脸上的笑容狂热而狰狞。
下一刻,她指尖狂舞!
“铮铮铮铮——!!”
无数道比先前更加锐利、密集的音刃直接在那怪物的体内爆发。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些音刃便破体而出,将怪物切作了漫天纷飞的血肉碎块!
...
三日的时光匆匆而过,地下某处废弃的隧道中。
忍冬的身影无声地降临于此,靴底轻触潮湿的地面,未发出一丝声响。
她周身似乎散发着极淡的微光,勉强映照出周遭的景象。
她微微仰头,视线沿着这座由无数尸骨碎肉堆砌而成的“山峰”缓缓扫视,在到达某个位置后倏地停顿,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行了,”她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清晰回荡,“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我知道你在这儿。”
眼见自己的位置暴露,名为“小光”的少女也放弃了藏匿的打算,无比谨慎的攥着宝石,蹑手蹑脚的走出。
她看着眼前身份立场皆是未知的纯白少女,脸上露出一丝畏怯的神色,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
“你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