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面对对方的话语，艾薇儿只是点点头。
她的反应……
平静到让老约翰疑惑。
他猛地站起身，差点撞到脑袋，踉跄着走了几步稳住身形，这才居高临下地看着巫女，摊开双手，语调里带着不解：
“你没听懂吗？这不是传言，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追随者。”
“他们被污染了。”
艾薇儿甚至没有抬起头，回答依旧平淡。
“污染了又怎样？就因为这个，追随她的同僚，就该死了吗？”
老约翰的语气越发激动，
“那些在北边抗击污染的士兵不都带点？就说我，我也被污染了，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当对方提及士兵时，艾薇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这一次，她抬起了眸子。
将自己的话语，观点，详细地，重新阐述了一遍：
“被污染的，尤其是被严重污染的生命，最有尊严的结局就是在被彻底转化前处死。”
话语，平淡到冷漠。
“你和菲娜一样冷血！”
老约翰走到了艾薇儿面前，话语近乎指责。
“冷血吗？”
艾薇儿反问。
她盯着那张苍老而愤怒的面庞，开口，继续平静地阐述：
“就算这么轻的污染，就算你已经离开了高强度的作战环境，你的生命最多还有一年。”
“不到一年，你就会变成污染的怪物，临近转化时，你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连自尽都做不到。”
“你那曾经引以为傲的能力，都将化作污染的养料，你会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怪物，然后亲手摧毁自己在意……”
话还没说完，老约翰从腿间抽出短刀，反握，直接向着艾薇儿挥出。
试图用暴力，去阻止。
一个不愿意面对的结局。
“别这么激动，那样转化会更快。”
话音未落。
老约翰停下了动作。
原因无它。
艾薇儿的长刀已经架在了老约翰的肩膀上。
刀刃贴着脖颈，随时可以斩下。
她依旧坐在那，表情淡漠，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那老人顿在原地。
他神色激动，身体紧绷，手中依旧死死紧握着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之前会这么失控吗？”
在艾薇儿的提醒下，老约翰激动的神情一点点染上怀疑。
身体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重新，坐回床上。
“继续说下去吧。”
艾薇儿的声音再度传来。
喘息片刻，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水，老约翰勉强直起身子，继续说着：
“后来，传言愈演愈烈，菲娜要清洗了所有沾染污染的人员，那可是灰火的大多数战斗成员了……”
“所有人需要一个解释，一个交待。”
“得到的，却是菲娜对那最可怕传言的亲口承认。”
“现在看来，她真的相信，我们愿意因她的命令去死。”
“或许愿意吧……但绝对不是那种毫无价值的死亡……”
老约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浑浊的眼睛看向空无一物的角落。
额角的汗水沿皱纹滑入眼中，他却未曾察觉。
愤怒褪去后，追思中，只剩下疲惫与茫然。
“然后是，叛乱？”
艾薇儿出声，将对方从回忆中叫醒。
“嗯，没人想因为这个原因去死，当时很乱，不知何时到的教廷的家伙也参与其中，保护领袖的，试图杀死领袖的，混在一起，”
老约翰扯了扯嘴角，
“那次之后，灰火散了，一部分人觉得应该继续，一部分人离开了，聚集在附近的镇子里……”
他说完，舌头无意识地扫过干裂的嘴唇。
“有烟吗？”
“有。”
艾薇儿随手递出了一支烟。
她并不抽烟，这东西已经不知道是哪位贵族送的礼品。
老约翰也啧啧称奇了一番，点燃，送入口中。
【大部分的事情……已经清晰了。】
【只是一些细节……】
【菲娜为何执意深入遗迹？教廷在其中是怎样的推手？她又为何……会选择亲口承认处决计划？】
艾薇儿垂眸沉思间。
那老兵吞云吐雾，将狭小空间染得烟雾缭绕。
巫女皱起眉头，弯腰，起身，收起椅子，正打算离开。
“哦，对了，”
老约翰弹了弹烟灰，火星明灭，
“你要是对那个特殊的污染泉眼很感兴趣，可以去南边十二号巷子，三层，那个拐角，有一位和莉娜一起走出遗迹的卫队长，她兴许知道更多。”
艾薇儿略一颔首。
“告辞，”
她转身时，衣摆掠过门槛，脚步远去时，留下一句，
“你该想想，自己要如何死去了。”
走出了房间。
在空中勾勒出魔法。
本想直接前往老约翰说的位置。
却瞥见远处，工厂轮廓在青灰色雾霭中若隐若现。
天，已经蒙蒙亮了。
【……好讨厌。】
回忆起洛希娅的命令。
艾薇儿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指尖在空中游移，将已经定格的白色铭文修改，最终定格在通往宅邸的坐标上。
身形在宅邸门廊凝实。
厅内静得可怕。
艾薇儿的心思，却留在了其它地方。
目光扫过空荡的衣架。
洛林的外衣并不在那。
抱着一丝莫名的希望，走上二楼，指尖拂过洛林卧室的门把手。
感知告诉她，里面连呼吸都不存在。
【果然……还没回来。】
在心中叹息。
转身，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来到了洛希娅的房间前。
【没关系的……只是一句问候。】
【毫无准备，也，没关系吧？】
在心中迟疑着。
伸手，指尖叩动木门。
“进来吧~”
洛希娅的语调一如往常。
艾薇儿也依旧由衷地感受到厌恶。
轻轻拉开把手。
晨光透过半开的窗，为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
洛希娅斜倚在蓬松的羽绒被褥间，身上只松松罩着一件短袖衬衣，领口滑落。
她单手支颐在枕头上，另一只手的指尖正绕着一缕自己的发梢打转。
神态慵懒而自然。
很美。
但艾薇儿没有一丝心思去欣赏。
只是，停在门内三步处，垂首欠身，双手交叠于身前。
她的声音平稳，如同念出魔法的祷词：
“晨安，勇者大人，愿您今日诸事顺遂。”
礼仪规范地如同用尺规量出来。
这个问安完美无瑕，却也没有半分温度。
洛希娅提起微笑。
起身，赤裸的足尖踩在地毯上，向着故作生疏的巫女。
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