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剑，如同处刑般，撕裂了怪物的躯体。
战斗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紫色的腐蚀性液体，正渗入索利德肩膀上的伤口。
被腰斩的霍诺，倒在地上，身体里不断延伸出灰褐色的绷带，试图将躯体再度缝合。
“不打算说说，你的那个计划吗？”
索利德用左手拖着重剑。
此时，他的右肩已是血肉模糊，盔甲，在刚刚的战斗中，被腐蚀的就剩零星挂在身上的铁片。
他踉跄着，逼近霍诺。
却在距离对方五步的位置，整个右侧身体，垮了下来。
剧痛与毒素让他半边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
只能依靠插入地面的重剑和顽强的意志，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不让自己彻底倒下。
“好啊……”
霍诺的头颅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对上老兵的视线。
一句话说出，又没了下文。
沉默数秒。
两人如同有什么默契。
索利德咬牙，撑起最后的力量，以左手为轴，将巨剑抡出。
霍诺抬起指尖，凝聚出最后一丝紫色能量……
巨剑砸偏，只有碎石划伤了霍诺的面颊；
紫色的能量刚好命中了还算完整的护胫，崩出些许火花。
攻击双双落空。
索利德栽倒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霍诺瘫在地上，连转动眼珠都显得困难。
“老东西，你还是这样，表面刚正不阿，动手比谁都黑。”
寂静中，霍诺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也一样？”
索利德的头盔下传来一声模糊的嗤笑。
两人就这么沉默片刻。
他们都在等。
谁的体力先恢复，谁就能干掉对方。
“你不好奇吗？”
霍诺的声音无比微弱，
“你当年没参与的任务，你走之后，菲娜又做了什么？”
“我好奇了，你就说吗？”
索利德的回应，完全没好气。
“说啊，怎么不说，我们一起处理的任务，可有……二十六？二十八？”
浑浊的眼睛转动，霍诺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二十五次。”
索利德冷漠地打断。
“我一直在想，要不是这档子事儿，你会不会就干脆脱离帝国卫队，”
霍诺继续说着，那苍老的声音，意外地带上了些许怀念的意味。
“那个时候，你可比现在……”
“……别扯其他的。”
索利德再次打断，这一次，连语调，都没有变化。
又是一阵沉默。
天空，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月色。
远处，响起沉闷的雷声。
此时，索利德坐了起来，霍诺的半截身体，也拼接完成。
过往，如同故事一般，被讲述了出来：
“灰火的发展，遇到了难题。”
“即使艾薇儿和诺卡留下的税务改革推行了。”
“但各个城镇间物资的调度，运输……几乎是无解的难题。道路被怪物占据，野外遍布污染……灰火又没有帝国运输队那样的小型移动堡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这些威胁。”
“资源的积累缓慢，占领一个大城，至少需要数十年的布局……”
“教廷找了上来，无法拒绝的交易，他们愿意提供一个足够建立大城的秘仪，换北部遗迹里的一个小物件。”
“实际上，根本没那东西，他们只是在拿灰火当炮灰，去试探一处污染……”
“污染直接寄生了大部分灰火的骨干……莉娜也在它的干涉下，做出了诸多不理智的举动。”
“至于她后来主动联系教廷清剿污染，更是和背叛无异。”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索利德沉默地听着，那独眼中的光芒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这个故事有几成可信，也不知道对方和自己说这些的目的。
但，该分出结果了。
索利德试图站起。
左臂撑着地面。
却只又是一个踉跄。
此时，霍诺却顺利起身。
她的身形不再佝偻，面容不再苍老。
仿佛污染从未侵蚀躯体。
紫色的羽毛将身体包裹，辉光流转，凝聚，化作一套贴合身体、带着金属光泽与羽毛纹理的轻便甲胄。
一柄由紫黑色金属构成的细长刺剑，无声无息地在她手中凝聚成形。
索利德认出了这种变化。
污染被本心与意志凌驾，暂时屈从意志，凝结成武器与盔甲。
虽埋藏隐患。
但短时间内获得的力量，绝非他现在这个油尽灯枯的状态可以抗衡。
“污染，还能表现出这种姿态吗？”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探究意味的声音，突兀地在战场边缘的废墟响起，
“真是有趣。”
霍诺和索利德同时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无光的夜色中。
断壁残垣之上，不知何时伫立一道身影。
金色的短发，湛蓝的眸子，身披简单的旅行斗篷。
正是“勇者诺卡”。
“勇者……”
“诺卡？”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语气里充满了诧异。
然而，披着勇者外皮的恶龙，依旧是那副一贯的，如同欣赏滑稽戏的姿态。
“不要误会了，”
她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与现场的惨烈形成巨大的反差，
“我只是来了解一下真相，你们继续。”
“你不应该……”
索利德下意识地低吼出声。
他死死盯着上方的“勇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你不是诺卡，你不是勇者！”
他的声音脱口而出。
作为真正与之有共事过的老兵。
他明白那不是诺卡会有的眼神，不是诺卡会有的姿态，更不是诺卡会在这种情境下说出的冷漠话语。
话音未落。
错愕的神色却永远定格在脸上。
细剑自身后洞穿心脏，挑起，下一瞬间，又洞穿头盔，搅碎后脑。
这位老兵。
就这么死在了曾一同作战的伙伴手上。
“您对我今晚的计划……”
将剑收回腰间，霍诺恭维地说道，看向洛希娅。
然而，洛希娅只是用行动表明了，她不在乎。
在问题抛出前。
勇者的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啪嗒…啪嗒…
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再无顾忌地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在尚存余温的尸体和破碎的瓦砾上。
雨水迅速汇集成流，冲刷着血渍与误会。
霍诺低头，看了一眼索利德僵硬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随即转身，紫色的身影融入滂沱雨幕，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废墟的阴影深处。
她要继续执行，她那未竟的计划。
与此同时。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艾薇儿与洛林，正迎着雨幕，向家中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