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妮丝回到安雅的身边,当雪妮丝的目光触及角落那个小小的身影时,一股淡淡的暖流会悄然冲淡些许寒意。
安雅立刻抬起了头。乌黑的大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捕捉到雪妮丝的身影时,一下子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小小的身体扑到铁栏边,小手抓住铁条,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声音雀跃:
“姐姐!你回来啦!”
那笑容,干净、明亮,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欢喜,像一束温暖的光,毫无保留地穿透地牢的阴霾,照进雪妮丝疲惫不堪的心底。所有的恐惧、屈辱、身体的疼痛,仿佛在这一刻被纯粹的笑容短暂地抚平了。雪妮丝看着那张写满喜悦的小脸,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
“嗯,回来了。”
目光扫过牢房内。奥萝拉依旧靠在对面的墙边,翡翠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呼吸平稳,对她们的互动漠不关心。雪妮丝就在安雅牢房外的这片冰冷石地上休息。
她端着面包盘,默默走过去,将一块面包从铁栏缝隙塞了进去,放在地上,转身走向安雅。
“安雅,给。”她拿出最大的一块面包,递进铁栏。
安雅飞快地接过,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担忧地看着雪妮丝苍白的脸和僵硬的腰身:“姐姐,你的伤……还疼吗?有没有……”
“没事。”雪妮丝打断她,声音平缓,“就是有点累。”她顿了顿,手伸进裙袋,摸索着掏出了那个冰凉的白瓷小瓶——洛娜塞给她的“药”。
瓶身光滑,带着凉意。雪妮丝盯着它,心中疑虑翻腾。洛娜给她药,这简直荒谬……但腰侧的伤口阵阵抽痛,提醒她若放任不管,不仅行动受限,更可能在下次“游戏”或逃亡尝试中成为致命的弱点。
【横竖都是死……】她深吸一口气,拧开了瓶口的软木塞。一股淡淡的清凉气息的药草味飘散出来。
“呵……”一声明显嘲讽的轻笑从角落传来。奥萝拉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扫过雪妮丝手中的药瓶“那个魅魔对你还真是好啊。”
雪妮丝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无视了奥萝拉的嘲讽,准备自己处理伤口。然而,一只冰凉的小手却隔着铁栏轻轻拉住了她的裙角。
“姐姐!”安雅恳求着,“让我帮你上药吧!安雅想帮姐姐!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不会弄疼姐姐的!”她仰着脸,充满了真挚的渴望和愧疚——仿佛在为之前被操控时伤到雪妮丝而赎罪。
雪妮丝看着安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腰侧那件哥特黑裙的系带,忍着疼痛,将伤口处的衣物轻轻拉开。被火球灼伤、又被反复撕裂的伤口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边缘红肿,微微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从雪妮丝手中接过那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点乳白色的膏体在指尖。
“姐姐……忍着点……”安雅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屏住呼吸,隔着冰冷的铁栏,将沾着药膏的手指轻柔缓慢地涂抹在雪妮丝狰狞的伤口上。
“嘶……”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雪妮丝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安雅吓得手一抖,差点缩回去。
“没事……继续……”雪妮丝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不怪你……药凉……”
安雅更加小心翼翼,她专注地、一点一点地将药膏均匀涂抹开,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冰凉的药膏在最初的刺痛后,竟真的开始发挥作用,一股舒缓的凉意,缓缓渗入灼热的皮肉深处,有效地压制了那令人烦躁的火辣痛感,让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感觉……好点了吗,姐姐?”安雅涂完药,紧张地看着雪妮丝,担忧的询问。
雪妮丝长长地吁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靠在铁栏上。她看着安雅,点了点头,发自内心的感谢:“嗯……好多了。谢谢你,安雅。”
安雅立刻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用力摇了摇头:“不用谢!姐姐没事就好!”她这才拿起那块面包,珍惜地小口小口吃起来。
雪妮丝靠在铁栏上,闭目休息了片刻,疼痛减轻了许多,让她混乱的思绪也清晰了一些。她不能停下。
再次睁开眼,她盘膝坐好,意念沉入体内。奥萝拉教导的神圣能量屏蔽法,她必须尽快熟练掌握。她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中那微弱的神圣能量核心,回忆着奥萝拉那精妙绝伦的“编织”轨迹。
失败……能量逸散……回路崩溃……咒印传来细微的刺痛警告……
再来!
集中!频率!稳定!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忍受着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疲惫和咒印时不时的反噬警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
嗡……
一个微弱的淡金色光茧,颤巍巍地将腹部的咒印包裹其中!虽然光芒黯淡,结构也远不如奥萝拉施展时那般稳固流畅,但它确确实实地形成了!
成功了!虽然还很粗糙,还很脆弱,但这是她独立完成的屏蔽!
雪妮丝心中涌起微弱的振奋。她维持着这个脆弱的护罩,直到精神疲惫,才小心翼翼地将其解除,但她心中已有了底气。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已经吃完面包、正抱着膝盖安静看着她的安雅身上。
“安雅,”雪妮丝的声音有着一丝期待,“教我一次吧,怎么凝聚那个……小火苗?”
安雅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立刻坐直身体,脸上满是兴奋:“好啊好啊!姐姐想学魔法啦!”她似乎比雪妮丝还要激动。
她立刻开始讲解,小手比划着:“就像我之前说的!先要感觉肚脐下面一点点……那里暖暖的,然后,要很轻很轻地……像握着一团暖暖的雾气一样,把它‘叫醒’!让它顺着你的手臂,慢慢流到手指尖……”她的描述带着孩童的想象和天真,不够系统,充满了直观的感受。
雪妮丝认真听着,努力理解着安雅话语中那些抽象的比喻。她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再次沉入内视。这一次,是专注于寻找、感受丹田中那点属于她自身的魔力核心。
温暖……流动……像风?像水?
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它,引导着它,想象着它化作一缕微光,流向指尖……
一次……指尖微热……
两次……感觉更清晰了……
三次……
突然!
在她右手食指的指尖末端,短暂微弱地,“噗”地一声,亮起了一颗比绿豆还小、橘红色的小火星!光芒微弱得难以察觉,便迅速熄灭在空气中。
“哇!姐姐!你成功了!!”安雅惊喜地发出声,激动地拍着小手,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奇迹,“你看!火苗!虽然很小很小,但是姐姐好厉害!”
雪妮丝睁开眼,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指尖,又看看安雅兴奋的小脸。虽然微弱短暂,但这确确实实是她自己引导、凝聚出的第一缕魔法火焰!微弱却真实的成就感,悄然滋生。
奥萝拉一直靠在墙边,碧绿的眼眸半睁半闭,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雪妮丝没有避讳奥萝拉的目光。她需要她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挪动身体,靠近奥萝拉所在的角落。
“奥萝拉姐姐……”雪妮丝郑重的说。
奥萝拉缓缓抬起眼帘,眼眸落在雪妮丝年轻又执着的脸上。她的眼神复杂难明,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嘲讽,反而有种……审视和……惋惜……
“怎么了,聪明的人类女孩?”奥萝拉的声音平静,却让雪妮丝微微一怔。这个称呼……和之前截然不同。
雪妮丝压下心头的异样,直视着奥萝拉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既然你有办法用神圣能量屏蔽咒印的追踪定位……那,你有办法摆脱咒印的精神操控吗?就是……让它在洛娜发动控制时,不再起作用?”这是她最大的担忧。她能抵抗洛娜的精神控制,似乎是个特例,但她无法解释原因,更无法帮助其他人。如果其他人无法摆脱操控,她的逃亡计划将寸步难行。
奥萝拉沉默地看着她,瞳孔深处仿佛有幽光流转。过了好几秒,她才缓缓开口:“我见过许多种族的天才。但像你这样……在如此年纪、如此绝境下,还能保持清醒思考,甚至能引导相斥能量、掌握屏蔽法术的人类女孩……我从未见过。”她的目光扫过雪妮丝苍白却坚毅的脸庞,“如果你没有被抓到这里……没有被烙上这该死的印记……你的未来,或许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吧。”她的语气蕴含着深沉的惋惜,“可惜……”
雪妮丝的心一沉。可惜?奥萝拉也没有办法?明亮的眼眸黯淡下去,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内心的沮丧。难道真的无解?
然而,奥萝拉接下来的话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摆脱精神操控?”奥萝拉微微摇了摇头,“你太弱小了。就算有办法,以你现在的力量和精神强度,也根本承受不住那种反噬,更别说施展出来。”
雪妮丝的心沉到了谷底。力量……又是力量!这该死的弱小,她不甘心。
“短暂的屏蔽。”奥萝拉的声音低沉下去,“理论上存在一些高阶的精神防护秘法……但那需要施法者本身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和对灵魂层面的深刻理解……”她顿了顿“而且,就算我能做到,又如何?解决了精神操控,然后呢?启动传送阵需要庞大而纯粹的深渊魔力!你有吗?”她抛出了最致命的问题,“没有魔族的力量,那传送阵只是一堆刻着花纹的石头!”
她之前只想着如何启动传送阵,却忽略了最关键的能量来源!难道……真的没有出路了吗?
不!等等!
她想起了在矿洞深处,那些混杂在普通黯晶石中的、散发着妖异紫红色泽、内部仿佛有粘稠暗流涌动的特殊矿石!那些石头,触手冰凉,带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蕴含着被压缩的能量!矿场的监工似乎对它们格外重视,一旦发现就会立刻收走,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偷偷藏了几块小的在空间戒指里,纯粹是出于本能的直觉——它们可能有用。
【那些石头……】雪妮丝的心脏狂跳起来,【那种感觉……冰冷、粘稠、带着深渊的气息……和某些魔族身上散发的魔能波动……很像!非常像!】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它们……会不会能储存魔族能量?!或者……本身就蕴含着浓缩的魔能?!】
这个猜测让她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如果……如果这些石头真的能储存魔能……那么……它们就是启动传送阵的钥匙!
在奥萝拉略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雪妮丝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她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探向自己脖颈处——那里,粗糙的哥特裙领口内侧,紧贴着皮肤。
奥萝拉和安雅都看着她这奇怪的动作。
下一秒,雪妮丝的手从领口抽出。她的掌心里,多出了几块东西!
那是几块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的矿石!它们的颜色呈现出深邃、妖异的紫红色泽。
安雅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咦?姐姐,这是什么石头?好漂亮……但是感觉……怪怪的?”
奥萝拉下意识地微微前倾了身体,盯着雪妮丝掌心的矿石,失声低呼:
“暗影……结晶?!而且是……高纯度原生矿?!”
这种矿石,即使在魔域深处也极其稀有!它们蕴含着高度浓缩的、未经提炼的深渊魔能!是魔族萨满祭司和高等魔物用于快速补充魔力、甚至布置强力法阵的珍贵消耗品!这个人类女孩……从哪里弄到的?!还随身藏着?!
雪妮丝没有理会奥萝拉的震惊。她紧紧盯着奥萝拉的眼睛:
“这些石头……我在矿洞里找到的。它们给我的感觉……很特别,很……‘强’。”她回忆着那种心悸的感觉,“它们……是不是能储存……或者本身就蕴含着……深渊魔能?”
奥萝拉盯着她,震惊之色未退:“没错。这是暗影结晶,一种高度浓缩的深渊魔能矿石。它们本身就是魔能的固态载体,纯度极高,是启动大型魔阵的绝佳能量源。”她顿了顿,“你……你想用它们启动传送阵?”
“对!”雪妮丝斩钉截铁地回答,“但传送阵需要注入的是‘纯粹’的深渊魔力,对吧?这些石头……它们蕴含的能量,是‘死’的,需要被引导、激发出来,才能被传送阵吸收利用,对吗?”她根据自己对魔法能量的理解猜测道。
奥萝拉缓缓点头:“是的。它们蕴含的是原始的魔能,需要经过特定的引导和转化,才能变成可控、可用的魔力流,注入法阵核心。这需要……”她看着雪妮丝,“……需要懂得引导深渊魔力的施法者。”
她的猜测是对的!这些石头就是钥匙!但还需要一个“点火”的人!
“奥萝拉姐姐!”雪妮丝前所未有的恳切和急迫,“你……你能引导深渊魔力吗?或者……或者教我!教我如何引导我体内那种……模拟的魔族力量,去激发、引导这些石头里的魔能!把它们变成启动传送阵的能量!”
她摊开手掌,那几块紫红色的暗影结晶在她掌心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奥萝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眼眸深处,震惊、疑虑、评估,以及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交织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