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在冰冷粘稠的深海中缓慢上浮。
剧痛是第一个回归的感觉,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扎在全身每一寸神经。沉重的疲惫感如同铅块,灌满了四肢,连动一下手指都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而冰冷的金属气息。
鲨酱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得几乎望不到穹顶的奇异空间。穹顶并非天空,而是由无数缓慢旋转、流淌着银色光泽的复杂几何结构构成,如同某种庞大到无法理解的机械内部,又像是由凝固的液态星辰编织的巢穴。柔和的银白光晕从那些几何结构中散发出来,照亮了整个空间。
她正躺在一个同样由流动银光构成的平台上,冰冷而光滑。平台悬浮于一片虚无之中,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暗。
而正前方,平台延伸的尽头,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王座。
王座并非凡间的金银宝石打造,它通体呈现出一种纯净的、流淌着水银般光泽的奇异金属质感。线条简洁、冷峻,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却散发着一种跨越了无尽时间长河的古老与威严。它仿佛是整个银色空间的枢纽,所有的几何结构、所有的冰冷光晕,都隐隐以其为中心缓缓流转。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女性,身披一件样式古朴、如同由凝固的月光织就的银白色长袍。长袍的边缘流淌着淡淡的、如同星尘般闪烁的微光。她有着一头长及腰际的、如同最纯净紫水晶般的柔顺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头和银白的王座扶手上。她的面容宁静,双眼微阖,长长的睫毛在冰冷的银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洞悉了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的淡然微笑。仅仅是坐在那里,一种深不可测、仿佛与整个宇宙同频共振的神秘气息便无声地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空间。
而在这位银白王座的神秘女性身侧,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般肃立着的,正是那个在最后关头撕裂毁灭风暴、击退了诡异宙斯的黑影!
此刻,他摘下了那顶宽大的斗笠,露出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和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般冷峻的年轻面庞。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却又平静得如同万载寒潭,不起丝毫波澜。一身简洁的黑色劲装,腰侧悬挂着两柄同样漆黑、没有任何反光的修长太刀刀鞘。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一枚约莫拇指大小、多棱面的黯红色晶体,被一条看似普通的黑色细绳悬挂着,紧贴在他的心口位置。那晶体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芒在极其缓慢地脉动,如同沉睡的火山核心。
鲨酱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枚黯红晶体。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撕裂惨白光芒的黯红爆点,源头就是它!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如同清澈的冰泉,又如同穿过亿万光年的星光,直接在鲨酱的脑海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听觉,而是直接烙印在思维之中,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穿透力:
[虽然我们并不是初见,但在这条世界线上,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吧。]
王座上的紫发女性依旧闭着双眼,嘴角那抹淡然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从未开过口。但声音却清晰无比,洞穿了鲨酱所有的防御,直抵意识最深处。
[容我介绍一下自己,] 那声音继续流淌,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令时空都为之凝滞的厚重,[我的名字是……柯罗诺斯。]
柯罗诺斯!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原始雷霆,狠狠劈在鲨酱残存的意识之上!波塞冬!那个在无数个深海的夜晚,在亚特兰蒂斯辉煌的星光穹顶下,在战斗的间隙,她的主君、她的朋友,曾带着无比复杂的敬畏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孺慕之情提起过的名字!
时间之神!诞生于宇宙之初!宙斯诞生之前,神界权柄的真正执掌者!波塞冬的……授业恩师!
鲨酱的思维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波塞冬曾用最困惑和敬畏的语气描述过这位神秘师尊的突然消失——不是战斗,不是背叛,而是如同被宇宙本身擦除的墨迹,毫无征兆,不留痕迹,一夜之间,彻底蒸发!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那是连全盛时期的奥林匹斯诸神都讳莫如深的终极谜团!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消失了吗?
然而,柯罗诺斯并未给她任何消化这惊涛骇浪的时间。
王座上的身影,动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鲨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那并非人类,甚至并非任何已知神祇所能拥有的眼眸!眼瞳是纯粹的银紫色,如同融化的水银,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整个宇宙的诞生与寂灭。里面没有瞳孔,只有无数细密的、如同精密钟表齿轮般缓缓旋转的银紫色光点,构筑成一片无边无际、令人沉沦的星河漩涡!时间,在那双眼睛里不再是流动的长河,而是可以被随意翻阅、折叠、甚至裁剪的丝线!
柯罗诺斯优雅地站起身,那件月光长袍随着她的动作流淌着静谧的光辉。她步履轻盈,如同行走在凝固的时光之上,无声无息地走下王座的台阶,朝着躺在冰冷平台上的鲨酱走来。
每一步落下,周围的银色几何结构都随之产生微不可察的脉动,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向她致敬。
鲨酱本能地想挣扎起身,哪怕只是做出防御的姿态。但身体沉重得如同被整个宇宙压住,连动一下眼珠都无比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无尽神秘与古老气息的身影,如同降临凡尘的神祇,走到自己身前。
柯罗诺斯微微俯身。她伸出右手,一根纤细、白皙、仿佛由最纯净的玉石雕琢而成的手指,轻轻地、不带丝毫烟火气地,点在了鲨酱布满伤痕与血污的额头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蔓延全身。
紧接着——
轰!!!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是信息的洪流!是真相的雪崩!是无数被掩埋、被篡改、被遗忘的宇宙记忆碎片,化作亿万柄冰冷的利刃,狠狠凿开了鲨酱意识的所有屏障,如同决堤的星河,狂暴地、不容抗拒地灌入她的脑海!
世界的“鞘”,在这一指之下,被无情地剥开!
平静表象下,那隐藏了无尽岁月的、足以让任何神明都为之疯狂战栗的骇人寒芒,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刺入了鲨酱——这条来自深海、背负着海神遗志的鲨鱼——那渺小却坚韧的灵魂深处。
鲨酱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般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深蓝的血液混合着胃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她的意识在这股恐怖的信息洪流中,如同一叶扁舟被投入了宇宙大爆炸的中心,瞬间被撕扯、淹没、粉碎……又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下,被强行粘合、重塑。
那寒芒,映照出的,是一个远超她所有认知极限的、冰冷而绝望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