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战败陨落的消息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垮了万事屋旅馆内最后一丝侥幸。反抗军的士兵们沉默地擦拭着武器,或低声啜泣,或目光呆滞地望着虚空,空气中弥漫着失败、悲恸与压抑到极致的绝望。
当澜新抱着雅典娜残破的躯体冲回据点,引发一阵短暂的骚动和惊呼时,怜音却异常冷静地指挥着进行紧急抢救,同时一把拉住了澜新的手臂。
“跟我来。”怜音的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她将澜新带离了混乱的中心,推开了一扇通往旅馆深处、毫不起眼的厚重木门。门内,是一间仅靠一盏昏黄油灯照明的小黑屋。浑浊的光线下,一个身影静默地坐在角落的凳子上。
是晓。
他回来了。但此刻的他,与之前那个愤怒离去的青年判若两人。他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阴影笼罩着他的脸庞,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异常犀利的冷光,死死地盯着面前虚空中的一点,仿佛要穿透这狭小的房间,洞悉窗外那笼罩荆国的无尽黑夜,以及那黑夜下更令人窒息的命运。
他没有看进来的澜新,也没有看怜音,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与审视之中。
“把那个拿出来吧。”怜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将一直放在膝盖上的一个黑色手提箱横置于房间中央唯一的破旧木桌上。冰冷的金属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箱盖被缓缓掀开。
昏黄的灯光下,箱内衬着的黑色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把枪。
它并非凡铁。通体呈现出一种纯净的、流淌着水银般冷冽光泽的奇异金属。造型古朴而流畅,线条简洁却蕴含着某种超越时代的精密感。六发弹巢清晰可见,枪管修长,枪身铭刻着细密而古老的符文,散发着一种内敛却令人心悸的威压。
**永恒之枪(Gungnir Replica)**——“造轴计划”那场狂想与灾难交织的实验中,为数不多幸存且可控的“产物”之一。它是怜音的挚友、镇守遥远净土阿卡迪亚的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在察觉荆门异变、预感挚友将卷入风暴时,跨越千山万水送来的“礼物”。它的力量简单而霸道:被其子弹命中的目标,其能力(包括令轴之力)将在短时间内被**强制无效化**。
怜音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冰冷光滑的枪身。她端起这把沉甸甸的银色左轮,动作熟练地转动着弹巢,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小屋里格外刺耳。
“阿卡迪亚的支援……来得太晚了。”怜音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无力,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庆典广场上那绝望的一幕,“没能赶上庆典……当时……我劝过那傻丫头……”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我告诉她,等,等这把枪到,等时机更成熟……但她拒绝了。”
怜音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她说,子民等不起了,每一刻的等待都意味着更多的牺牲。她说,她是战争女神,是倾门的领主,是反抗军的旗帜,她必须站在最前面……结果……”
后面的话,她哽住了,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无尽的自责,“却演变成了这样的事态。”
澜新看着那把流淌着冷冽光芒的永恒之枪,又看向角落里沉默如山、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晓,最后目光落在怜音痛苦而自责的脸上。她手中的三叉戟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幽蓝的光芒微微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澜新上前一步,声音清冷而坚定:“黄金般闪耀的梦想,不应就此埋没于黑暗与暴政之下。这份由雅典娜点燃、由无数反抗者鲜血浇灌的未竟夙愿……就由我们来代为传达,并亲手实现吧。”
她的觉悟,如同三叉戟上凝聚的锋芒,锐利而不可阻挡。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晓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神依旧复杂,愤怒、痛苦、迷茫并未完全消散,但此刻,一种决绝的意志压倒了所有。他站起身,走到桌前,目光落在永恒之枪上。
“虽然我仍无法理解……无法原谅她当年的选择,”晓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但至少现在……我愿意为我之前说过的话……做些补偿。”他伸出手,从怜音手中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银色左轮。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仿佛握住了扭转命运的关键钥匙。“为了倾门,为了……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