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岸边,摩肩接踵,议论声、惊呼声、孩童的哭闹声混杂着海浪的拍击,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声浪。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被海浪推上沙滩的那一团巨大蓝黑色物体。
螺羚一路小跑赶到码头,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连日照顾昏迷的影竹,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此刻眼前攒动的人头和空气中弥漫的异样腥臭,更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一阵眩晕。
镇上医疗资源有限,这所山上的医院平日里也兼做兽医,处理牲畜瘟疫、家宠伤病都是常事。然而,眼前这庞然巨物,彻底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那赫然是一头体型硕大得令人窒息的虎鲸!目测足有十米开外,像一座搁浅的小山。它蓝黑色的光滑皮肤此刻遍布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许多地方因感染而腐烂、鼓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烈腥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无法呼吸。最触目惊心的是它腹部的三道巨大撕裂伤,如同被某种洪荒巨兽的利爪狠狠划过,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紫色,深得仿佛能看见内脏的轮廓。
“天呐……”螺羚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视觉和嗅觉冲击让她脸色发白。
“靠近点,让我看看。”戒指中,塞勒涅温柔却带着一丝凝重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螺羚强压下不适,深吸一口气,分开拥挤的人群,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濒死的巨兽。围观的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这位镇上最年轻也最受信赖的医者身上。她走到近前,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那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如同闷雷般敲击着沙滩。螺羚的心被揪紧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悲悯涌了上来。
“可怜的大家伙……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她轻声呢喃,仿佛怕惊扰了它,下意识地伸出手,带着医者的温柔,轻轻抚上虎鲸冰冷湿滑、布满伤痕的巨大头部,“怎么办呢……”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鲸鱼皮肤的刹那——
嗡!
她左手食指上的冰蓝宝石戒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眼夺目的蓝色强光!光芒如同实质的水流般瞬间扩散开来,将整个鲸鱼巨大的身躯都笼罩其中!与此同时,鲸鱼本身也仿佛被这光芒点燃,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幽暗、深邃却无比柔和的蓝色辉光!
“啊!”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呼,纷纷后退。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庞大如山丘的虎鲸身躯,竟在蓝光的包裹中开始急速缩小!血肉、骨骼、皮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重塑、压缩!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十米……八米……五米……三米……最后,竟然稳定在了不足两米的大小!
当那幽蓝的光芒渐渐散去,呈现在沙滩上的,已不再是巨鲸,而是一个人形的轮廓!那蓝光如同最后的纱幔,悄然隐没,彻底暴露出了其中的存在。
沙滩上,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海浪声依旧。
“这……这是人鱼族吗?”一个渔民打扮的老者颤巍巍地指着,声音充满了不确定。
“看着不像……人鱼哪有这么大只?而且这伤……会不会是埃尔伦萨那些邪恶死灵法师搞出来的怪物?”另一个壮汉满脸戒备,紧握着手中的鱼叉。
“鲸鱼……鲸鱼成精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又怕又好奇地探出头。
围观的居民们众说纷纭,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疑、恐惧和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们的常识。螺羚也彻底呆住了,心脏狂跳不止。她行医以来,救治过牛羊犬马,甚至偶尔有受伤的山精野怪,但将一头巨大的虎鲸在光芒中直接“转化”成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形……这景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在这极致的困惑和死寂笼罩着整个码头时,一个声音在螺羚的心湖深处骤然响起,带着穿越亘古岁月的震惊与了然:
“是她?!”
塞勒涅的意识在戒指中剧烈波动!混乱而遥远的记忆碎片如同深海的暗流,猛地冲破了时光的尘埃!那是冰冷、黑暗、压力足以碾碎钢铁的深海之渊!一道身影曾在那绝对的寂静中一闪而过——
银白色的短发如同海底的月光,冰冷的蓝色眼眸仿佛冻结了万顷碧波,矫健的身影包裹着流线型的奇异金属甲胄,鱼尾划开幽暗的水体,带着一种睥睨**的绝对威严!
“如果没有记错……不,绝不会错!这气息……这深海权柄的烙印……” 塞勒涅的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她正是亚特兰蒂斯的君王,万溟之主——波塞冬!”
沙滩上,那由巨鲸转化而来的女子形态终于完全清晰。她全身赤裸,肌肤呈现出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上面布满了与虎鲸形态时如出一辙的恐怖伤痕,尤其是腹部那三道巨大的撕裂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同样泛着不祥的暗紫色,显然带有某种恶毒的侵蚀力量。银白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额头上,几缕发丝黏在深可见骨的伤口旁,更添凄艳。
她的五官深邃而精致,如同海底礁石雕刻而成,此刻因痛苦而紧蹙,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沾湿的海藻。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双耳的位置并非人耳,而是覆盖着晶莹剔透、如同蓝宝石雕琢而成的鱼鳍状结构,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微的七彩光晕。而她的下半身……尾椎骨的位置,是一条覆盖着细密蓝黑色鳞片的、强健有力的鱼尾!鱼尾末端宽大,也布满了伤痕,无力地搭在潮湿的沙砾上。
“真的是……人鱼?”有人小声嘀咕,但看着那鱼尾的形态和大小,又觉得不像寻常传说中的人鱼。
“她……她还活着吗?”螺羚看着那女子惨烈的伤势和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胸膛起伏,医者的本能瞬间压过了震惊。她急忙脱下自己水蓝色的外衫,小心地盖在女子赤裸的上身,遮挡住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暴露的肌肤。
就在螺羚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衫触碰到女子冰冷皮肤的瞬间——
嗡!
戒指上的冰蓝宝石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柔和而内敛,如同脉动的生命之光。一股温润清凉、蕴含着蓬勃生机的能量顺着螺羚的手指,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向女子体内那千疮百孔的躯体和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
“她伤得太重了……”塞勒涅的声音在螺羚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仅是肉体的撕裂和侵蚀,她的力量核心……也受到了可怕的冲击,几乎濒临崩溃。这绝非普通海兽或风暴所能造成……这是……神战级别的创伤!”
螺羚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懂什么神战,但她能通过塞勒涅传递来的感知,“看到”女子体内那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惨状。断裂的能量脉络,破碎的核心节点,还有那三道伤口中不断蔓延、吞噬生机的暗紫色能量……这伤势,远超她作为凡医能处理的极限。
“塞勒涅大人,能救她吗?”螺羚在心中急切地问道,手指微微颤抖。
“尽力而为……”塞勒涅的声音带着一种专注的肃穆,“稳住她的生命本源,驱逐那些侵蚀性的能量是关键。我需要集中精神……”
柔和而坚韧的蓝色能量流在塞勒涅的精确操控下,如同最灵巧的织网,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女子体内最致命的伤口,特别是那三道撕裂口。能量渗透进去,如同无数细小的光之触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中和、驱逐那些暗紫色的侵蚀能量。同时,一股温和的生命力被缓缓注入,如同春风拂过干涸的河床,试图唤醒那沉睡的生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