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位看起来比唐柯德小一点的女性。
浓密柔软的黑色长发一部分被盘成精致的发髻,一部分自然垂下。五官和唐柯德有些相似,但更为精致。粉嫩的嘴唇像两片淡红的花瓣,眉毛清秀不落俗气。两人脸上完全相同的地方只有那如蓝宝石般澄澈的眼睛。
唐柯德听到声音后不敢回头,只是强装镇定的继续看着云彩。
“好痛。”
那位女性忍无可忍的走到唐柯德面前,敲了敲她的头。
“桑妮娅,哪有妹妹这样打姐姐的?”
桑妮娅冷笑一声,又用手敲了一下唐柯德的头。
“我也没见过哪个姐姐能离家出走一年多,连信都不给家里寄的。”
唐柯德又不说话了,眼神飘忽不定,心虚的看着桑妮娅。
桑妮娅用手扶着头,她是真为这个姐姐感到头疼。
“我很担心你。”
“嗯。”
“爸妈也很担心你。”
“我知道。”
“你还不打算回家?”
“还不回。”
桑妮娅沉默的注视着唐柯德,唐柯德被她盯得很不自在。
良久,桑妮娅像是放弃了什么,她喊来医生检查唐柯德的伤势,确认已处理妥当后,便吩咐救援队做好离开的准备。
唐柯德看着桑妮娅的背影,小声说。
“我也很想你。”
“嗯。”
“我也很想爸妈。”
“他们听到会很高兴的。”
“我会寄一两封信回去的。”
“说到要做到哦?”
桑妮娅缓步走来,坐到了唐柯德的边上,她看着唐柯德的伤口,伸手碰了碰。
“姐姐总是会这样受伤吗?”
“基本没有啦,不过好在我在啊,不然桑妮娅就危险了。”
桑妮娅的目光又转向那副老旧的盔甲和被白布包裹的骑枪。
“驽马难得的状态还好吗?”
“当然啦,我很爱惜我的骑枪哦。”
唐柯德有些享受与桑妮娅的对话,久违的与妹妹相处让她想起了今生的故乡。
“你怎么来不列颠了?”
“我要去康伯利上学。”
“对哦。”
唐柯德想起桑妮娅从小就很聪明,两世为人的唐柯德在学术上面都根本无法赶上桑妮娅。
似乎是离开的准备已经就绪,不远处传来呼唤的声音。
“姐姐要去哪?我送你吧。”
桑妮娅一边帮唐柯德收拾行李一边问道。唐柯德没有拒绝桑妮娅的提议,她尝试着站起身,除了脖子还有点抽痛外其他伤势已不影响活动。
收完东西后,唐柯德跟在桑妮娅后面上了车。
桑妮娅与唐柯德所乘的魔导车又与之前的有些许不同。整体的体型要更小,设计像旧式的马车。座位用棉布包裹着,制冷用的魔导器传来舒适的凉风。行驶起来既不摇晃也不发出声音。
唐柯德很久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了,一时间有些紧张,双腿并的很拢,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摩擦着。
桑妮娅看出姐姐的紧张,向她搭话。
“姐姐,身上带的钱还够吗?”
“够的,公主之前给了我一点。”
“公主?”
“嘻嘻,对呀,骑士找到了公主,很浪漫吧?”
“……姐姐你别欺负人家就好。”
一提到杜内莉亚,唐柯德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她添油加醋的说着与杜内莉亚相遇的故事,一直说到遇到华生与他一起调查火车杀人案。
桑妮娅没有打断她,只是坐在唐柯德旁边默默的听着,不时附合几句。
唐柯德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又要求桑妮娅讲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里家里发生了什么。
两姐妹在车里交换着不认识的彼此,不时传出唐柯德的傻笑与桑妮娅无语的叹气。
出发的地方与小村子的距离并不近,但或许是和妹妹一直在聊天的缘故,唐柯德觉得很快就到了。
“那我走了哦。”
桑妮娅帮受伤的唐柯德小心的穿好盔甲,尽量不让唐柯德疼痛。她没有阻止唐柯德,因为她知道这是唐柯德的梦想。
“嗯,姐姐,路上小心。”
姐妹二人互相道别,魔导车的引擎再次转动,骑士踏上了冒险的路。
这场邂逅只是游侠骑士唐柯德冒险的一个短暂注脚,也只是桑妮娅求学路上与故人的短暂重逢。
两人都没有什么分别的不舍,因为姐妹本就是这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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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时候,给生者带来讣告都是沉重的。
唐柯德一到村子就找到了里德的家人。
他的妻子当时在做饭,两个孩子在门口玩耍。里德妻子见到唐柯德后,笑着邀请她进家里吃饭,孩子走到她腿边央她讲骑士故事。
唐柯德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的避开孩子,将里德妻子叫进里屋。
听到唐柯德带来的信息后,里德妻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她只是沉默的回到厨房,将饭做好。让孩子们吃好饭后,才让唐柯德跟自己往外走。
两人穿过村庄,此时正是饭点,炊烟飘荡在整个村子上空,在不同的人家里不同的喜乐悲欢在上演。
里德妻子带唐柯德来到了村子公墓,说了知道丈夫死亡后的第一句话。
“这是他以前选好的地,就埋在这吧。”
唐柯德没有在她的话语里听出太多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村子里的男人总是想着去大城市里工作,我们女人总想让他们留下陪在身边。他们真的不想留下吗?无非是想让日子过得更好一点,让孩子们将来会更好一点。”
里德妻子的话语里带着哽咽,眼里却没有泪水。她默默地拿起铲子和唐柯德一起挖开地面。
“谢谢你,把他送了回来。”
将里德的骨灰连带盒子一起葬下,流浪的旅人终于归了家。唐柯德心想,也许墓的意义就是让死者能与家人团聚吧。
“你们今后怎么办?”
里德死后,这个家就断了经济来源。
“不知道,谁又说的准明天呢?”
里德的妻子笑了笑,那是已经对生活麻木的笑。
太阳明天还会照常升起,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柴米油盐。
唐柯德临走前将桑妮娅硬塞给自己的钱全部给了里德妻子,那份钱足够他们再好好生活三年了。
“这样真的好吗?”
里德妻子看着唐柯德,破旧的盔甲让她看不见唐柯德的脸。
“没关系,那是老骑士向你们买马的钱。”
唐柯德独独牵走了一头老马,那匹马已经老到让人担心还能不能载着唐柯德前进。
天空太远,大地太近。一位老骑士穿着旧盔甲骑着一匹瘦马旅行在尚未被工业开发的草原上,留下了一声并不响亮的蹄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