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湖边总是清静些。
湖边的树木叶子掉光了，被一层薄薄的雪所覆盖。鸟儿的踪影消失，周围只有鞋子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声。
“老先生，你体力还好吗？”
“还好，我年轻时候毕竟到处走过。”
查尔斯披着厚厚的大衣，湖边比城里还要冷些，上了年纪的身体经不起冻。
唐柯德在前面开着路，将一些细碎的石子与散落的树枝清理掉，防止查尔斯踩到摔倒。
“自从薇薇安去世，我还是第一次来伦琴湖，不知道有什么变化啊。”
查尔斯有些感慨，薇薇安还在时，他们夫妻俩经常一起回到伦琴湖玩。女儿出生后，每逢春天都会带她来一起野餐。
“变化不也是乐趣之一吗？人生正是因为各种变化才有趣嘛。”
查尔斯一路上和唐柯德交谈，他惊奇的发现两人意外聊的来。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唐柯德与自己差不多大。
“你不会是什么长生不老的老妖婆吧？”
“真是失礼！老骑士现在可是正当花季的可爱少女。”
唐柯德有点心虚，她在想自己讲话不会老人味很浓吧？要是杜内莉亚因此讨厌自己就不好了。
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两人到达伦琴湖边。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细碎的雪花给冰面贴上一层朦胧的膜。
“这湖的以太浓度比周围要高啊。”
“对吧？所以说这里会有湖中仙女嘛。”
寒风吹过唐柯德的盔甲发出呼呼的声响，她用裹着白布的骑枪敲了敲冰面，被敲的地方很快裂起一道道裂痕。
“这么薄，不能带公主来这滑冰了。”
唐柯德抱怨着，扶着查尔斯向他与莉莉丝初遇的那块石头走去。
那块石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体积稍大点，足以供人靠背歇脚。
唐柯德为查尔斯在地上铺好白布，让他不至于直接接触潮湿的地面。查尔斯谢过了唐柯德的好意，将背靠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然后呢？要老骑士做什么？”
据查尔斯的老主顾所言，见到年轻薇薇安的时间都是在下午一两点钟。
正是一天最暖和，最适合睡午觉的时间。
“把你的剑扔进湖中之类的？”
“老骑士没有剑，枪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圣枪。”
唐柯德有点无语，她觉得查尔斯根本没想好要做什么。
不过，既然已经接受了委托，那就要尽自己所能的做到最好。
“湖中仙女啊，有些传说里似乎被归到妖精一类，也许会对魔力感兴趣？”
唐柯德思索着传说里记载的内容，决定尝试放出自己的玛那看看。
唐柯德左手抬起，五指张开。右手搭在左手手臂上，双目紧闭，调动起全身的玛那。
“湖之妖精哦，以骑士唐柯德之名，恳请您速速现身。”
唐柯德脚边的雪在玛那的放出下开始融化，老旧的盔甲散发出暗淡的蓝光。查尔斯年轻时也学过一点基础的魔术，他此刻感觉到唐柯德身上的玛那，带有坚定的意志。
“难道说！”
空气中的以太被玛那勾动，贯彻着意志的魔力向湖中涌去——
“咔咔”
太阳的光芒更盛了，温暖的阳光抚摸着冰面，让它融化了些许。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唐柯德有些尴尬的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她本来就不擅长构建术式，释放外放型的魔术。
“小姐，要我说，你这玛那量还不如年轻时的我呢。”
查尔斯叹了口气，他年轻时曾探险过很多危险的地方，自然也有相当不错的身手。
唐柯德有些懊恼，她愤愤的跺了跺脚。沉重的盔甲踩在刚被融化的积雪上，带出一片泥泞。
“这才不是老骑士的全力！老先生看好了，接下来就是再现传说的时刻！”
唐柯德一把捡起放在地上的骑枪，将枪高举过头顶。银白的枪身开始射出耀眼的虹光，即使与正午的太阳相比也毫不逊色。十二个排气孔吐出浓厚的蒸汽，将唐柯德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查尔斯的寒毛在战栗，他感觉到周围的以太被压缩在枪尖的一点上。如此庞大的存在规模，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查尔斯也未曾听闻。
那简直就像传说中的止境之枪。
“梦想之门扉开启，湖中仙女啊，为吾注目吧。”
唐柯德将长枪下落，汇集的魔力对准伦琴湖。
“展示其真容，驽马难得！”
骑士吟诵手中骑枪的真名，奇迹即将在此显现——
庞大的以太逸散回空气中，除了湖面被阳光融化的更多了以外，没有任何改变。
“额。”
唐柯德有些失望的将长枪垂落在地上，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对，要是请更擅长术式的桑妮娅来是不是就……
“可以了，已经很好了。”
唐柯德转过头，发现查尔斯一脸轻松的看着她，那张爬满了皱纹的脸上充斥着许多情绪，却独独没有失望。
“湖中仙女什么的，一开始就不存在。”
查尔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与妻子结婚后，查尔斯曾经动用过去的人脉偷偷调查过薇薇安的背景。
“她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只是家里人因为意外去世了。”
薇薇安当时沉浸在家人去世的痛苦中，想要跳湖自杀，而那时她遇到了查尔斯。
“我们两人能有女儿也说明了，她并不是什么湖中的仙女。薇薇安去世时讲的话，想来也只是单纯想要安慰我吧。”
查尔斯倚着石头直起了身，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哄哄的。
“抱歉啊，小姐。骗了你那么久。我也许只是想要我和薇薇安的这段故事，能给人记住，能留下我和她曾经活过的证明。”
查尔斯向唐柯德道歉，能再一次来到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已经足够让他开心了。
或许也曾经抱有一丝希望，但现在也已经努力过了，这样就好。
查尔斯招呼着唐柯德离开，说讲好的报酬还算数。
见唐柯德没有动作，查尔斯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怎么了？”
“为什么偏偏是午后一两点……”
查尔斯走近穿着破旧盔甲的唐柯德，听到她小声的自言自语。
“午后、雪的融化、比正常地方要高的以太浓度……”
像是想通了什么般，唐柯德急忙往天空望去。
“果然！”
查尔斯怀疑唐柯德是不是入戏太深，打算强行拖着她走时，却听到唐柯德大叫着，将手指指向天空。
“老先生，你快看！”
查尔斯顺着唐柯德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了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
人们曾认为，以太是神明呼吸的空气。
那正是因为古时候以太浓度高的湖泊或者海洋中，偶尔会浮现出巨大的人影。
经过后世学者的研究，那所谓的神明虚影。其实是空气中的以太记录着过去经过此处的人影，再通过与海市蜃楼结合形成的特殊光景。
对，那不是什么神明，只是单纯的自然现象。
“啊，薇薇安。”
查尔斯的身躯几欲跪倒，是靠唐柯德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立。双眼不停的流着泪。
天空中薇薇安的虚影微笑着，就像是与查尔斯初遇那天一样。
哪怕只是虚幻的倒影，哪怕只是单纯的自然现象，此刻也已成为了查尔斯的救赎。
“谢谢你，谢谢你…….”
查尔斯像刚出生的幼童般哭泣着，不住的向唐柯德道谢着。
骑士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完成了自己的诺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