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容易忽略一些事。
一些平常、理所当然、明天也会继续的事情。
所以,正如老话常说的那样。
平常,方显珍贵。
——
“蕾哈娜,我桌子擦干净了。”
太阳伴随着客人的离去,隐藏了身形。
月光照亮着归家人的道路。
是咖啡店关门的时间了。
“结果,真的一天都没来呢。”
唐柯德对着刚洗好的抹布抱怨着。
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唐柯德内心多少存在一点期待。
“好啦,这不就带你去找他了吗?”
蕾哈娜把围裙解开,换好衣服,轻拍了下唐柯德的肩膀。
唐柯德在蕾哈娜的劝说下,决定把盔甲暂存在咖啡店。
晚上穿着厚厚实实的盔甲,去找一个老人,还是吓人了点。
将店门锁好后,唐柯德和蕾哈娜一起走在石子铺的小路上。
镇上的路灯照明不怎么好,煤炭油燃烧的火焰扑闪扑闪。
唐柯德抱着自己的头往天上看去,漫天的繁星跟着她的脚步一起前进。
“今天北落师门(Fomalhaut)特别亮呢。”
靠南的亮星闪砾着幽蓝的光芒,仿佛一颗偷偷窥视此世的巨眼。
蕾哈娜侧目望去,发现唐柯德的右手上闪过一缕银光。
“诶,唐柯德你这么早就订婚了吗?”
唐柯德从那片让她觉得莫名不安的天空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手上的戒指。
“ 还不能算订婚啦,只是一个约定而已。”
“诶——”
蕾哈娜发出感慨的声音,喃喃细语。
“我们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啊。”
“还早啦。”
唐柯德拍了拍蕾哈娜的背,出声道。
“按我说,你和桑妮娅都还是小孩子。”
“什么嘛,你也就比我大一岁。”
蕾哈娜被唐柯德说的话逗笑了,后者还如她记忆那样,总爱装大人。
蕾哈娜笑完,沉默了会。像是在渴求唐柯德说服自己一样,轻声说。
“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呢?”
唐柯德说。
“她很好,很温柔。有时候有点小心眼,但那也很可爱。”
“最重要的是,她愿意接受我的懦弱,接受那个我讨厌的自己。”
唐柯德用手指摩擦着戒指,都怪蕾哈娜,她又开始想杜内莉亚了。
她没注意到,蕾哈娜此时张大了嘴,内心一阵翻涌。
“她?唐柯德,送你戒指的人是女人吗?”
“嗯。”
得到唐柯德肯定的答复后,蕾哈娜感觉自己气血上涌,世界在打转。
本来早已被她深埋的心思似乎又重新破土。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蕾哈娜不禁在心里幻想着。
可惜,小镇太小。
没等蕾哈娜细想,就已经走到了她与爷爷共同生活的家。
“就是这了。”
蕾哈娜的家和小镇的其他屋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红砖砌成的墙面,木制的小门。
简朴而平凡。
蕾哈娜从裙子的布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有些老旧的木门。
“哦,丫头回来了。”
那位帮唐柯德写传记的老人、蕾哈娜的爷爷—比诺托。
他正吃着碗用牛奶泡的麦片,乐呵呵的写着什么东西。
见蕾哈娜还带了个生面孔回家,比诺托好奇的问道。
“这个小姑娘是谁啊?是丫头你的朋友吗?”
“她啊……”
蕾哈娜刚想向比诺托介绍唐柯德,后者就直接越过她走到了比诺托旁边。
“老人家这是在写什么呀?”
比诺托总感觉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但他也没多想。
老人举起手中的本子,示意唐柯德观看。
唐柯德仔细看去,上面写着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小事之间并不连续,有时候中间空了好几个月,有时候又发生在上面的故事之前。
唯一有关联的就是都围绕着一个名字,马科斯。
如果唐柯德没记错的话,这个名字的主人正是蕾哈娜的父亲。
“怎么样,老头子的文笔不错吧。”
比诺托呵呵笑着,将本子收回。
在唐柯德看来,那些文字就像流水账,寡淡无味。
甚至还不如他之前给唐柯德所讲的故事,润色写出的传记。
于是,唐柯德答道。
“嗯,没有比这更美丽的史诗了。”
——
“真的不多坐会吗?”
蕾哈娜合上门,对着靠在墙上的唐柯德问道。
“哎呀,我想起来说好回家吃饭的。”
唐柯德摸了摸鼻子,扯了个显而易见的谎。
蕾哈娜微笑着,也把重量交给身后的墙。
“呐,有兴趣听我讲讲我父亲吗?”
“只要你愿意。”
“不急着回家吃饭了?”
“……坏心眼。”
跟唐柯德打趣一番后,蕾哈娜感觉自己放松了不少。
她轻轻笑着,像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蕾哈娜说,她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她的母亲去世的早,爷爷早年的时候腰又落下了毛病。
家里的重担基本上都压在她父亲一个人身上。
她父亲不爱说话,平时的爱好也就是泡泡咖啡。
他的存在对蕾哈娜来说,就像桌上的水杯。
必不可少,但习以为常。
“父亲走的那天,我还和他吵架来着。”
蕾哈娜将手撘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虽然到了现在,我反而更觉得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当时,我是不是可以不那么凶,换个态度呢?”
蕾哈娜父亲去世的那天,下了场很大的雨。
在下雨前,她父亲因为和蕾哈娜吵架,想要一个人去小镇外散散心。
而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那天的雨前所未有的大,小镇上很多地方都淹了。镇外的小山被雨水冲刷,降下了泥石流。很多镇民都因此丧命。”
而蕾哈娜的父亲就是那“很多镇民”中的一员。
“虽然我们没找到他的尸体,但我们都知道,他已经死了。”
蕾哈娜意识自己父亲回不来后,没有哭。
只是默默的接手了父亲开的咖啡店。
毕竟,日子总要过下去。
“或许每个人对伤痛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吧,我爷爷哭的就挺厉害。”
自那天起,爷爷便开始写起关于她父亲的小事。
爷爷的记忆不太好,想到什么就记什么。
“爷爷总说,只要把和父亲一起做过的事记下来,那父亲就还没有离开我们。”
蕾哈娜看向天空,翠绿的双眼里有着万般情绪。
“那天的夜空,星星也是这么亮啊。”
蕾哈娜笑了笑,说。
“不过,最近这几个月。爷爷在家闲不住,一直往集市上跑,说给人写传记。还真给他赚到了点。”
蕾哈娜指了指唐柯德。
“比如说你。”
唐柯德摇了摇头。
“各取所需罢了。”
她背直了起来,在蕾哈娜的目送下,走上了归家的路。
“起码,我听到了儿时好友的故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