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9月14日
上午 09:42 至 下午 13:15
“咚！咚！咚！咚！”
密集得令人齿冷的撞击声如同冰雹般砸在金属门板上，其间混杂着尖锐刺耳的刮擦声，仿佛有无数铁爪正疯狂地撕扯着阻碍它们的一切！那扇并不厚重的门板在剧烈的震动中呻吟、扭曲，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抵住门的沉重工具柜也在一次次冲击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后滑动，金属柜脚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尖鸣。
“吱吱——唧唧！”门外那种非人的、混合着金属摩擦音调的尖锐嘶叫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狂躁，充满了贪婪的饥饿感和纯粹的破坏欲。
钟家鑫背靠着冰冷的货架，单腿站立，剧烈地喘息着，举着手枪的右手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进衣领。左腿的夹板在每次门被撞击时都传来一阵震动，刺激着断裂的骨骼，带来一阵阵钻心的抽痛。胸口的固定带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风箱拉扯，带着血沫的嘶哑。
是什么东西？变异鼠群？基因改造的追踪犬？还是研究所培养的、专门用于清理废弃区域的某种生物兵器？
无论是什么，数量绝对惊人，而且极具攻击性！这扇门和这个柜子撑不了多久！
他飞快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设备间。大约十平米见方，堆满了蒙尘的备用零件、清洁工具、几个锈蚀的货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金属锈味。没有其他出口。头顶有一个通风口，但太小，而且太高，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绝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的目光落回门口。工具柜又被撞得向后挪动了几厘米，门板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凸起，甚至有一处薄弱的焊接点已经裂开了一道细缝，一只覆盖着暗褐色硬毛、顶端长着漆黑如镰刀般钩爪的细小肢体，正疯狂地从缝隙中伸进来，徒劳地抓挠着空气！
看到了那只爪子，钟家鑫腕表上生物雷达的反馈更加清晰了一些——确实是大量的小型生物信号，生命反应模式诡异，充满攻击性。
不能坐以待毙！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单脚跳跃着靠近门口，举起手枪，对准那道缝隙和那只疯狂舞动的爪子！
“砰！”
一声枪响在密闭的小房间里震耳欲聋！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那只爪子，绿色的粘稠汁液爆开，那只爪子猛地缩了回去，门外传来一声更加尖锐痛苦的嘶叫！
但这丝毫没能阻止它们的疯狂，反而像是激怒了它们！撞击和抓挠变得更加猛烈！更多的裂缝出现在门板上！更多的爪子开始从不同缝隙中探入！
“砰！砰！”钟家鑫又开了两枪，打退了另外两只试图钻进来的爪子。弹匣只剩下一半不到的子弹。杯水车薪。
他背靠着工具柜，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死亡的阴影如此之近。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房间角落的赢寂。
少女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白色的长发和拘束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她微微歪着头，那双闪烁着微光的绯红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不断震动、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的门。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种深不见底的死寂似乎被门外狂乱的噪音搅动了。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感，像是一张被无形之手轻轻拉开的弓。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在……警惕？还是……被激发了某种本能？
钟家鑫心中猛地一动。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赢寂！她拥有恐怖的力量！如果……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不行！她现在的状态极不稳定，根本无法沟通，更别说控制力量。强行让她战斗，后果不堪设想！最大的可能不是解决门外的怪物，而是让这个狭小的空间变成更可怕的炼狱！她之前那随手一拳的威力还历历在目。
必须靠自己！
他再次举枪，但这一次，他没有射击那些缝隙，而是猛地将枪口对准了门板上方靠近合页的区域！那里是门结构相对薄弱的地方！
“砰！砰！砰！”
他连续开枪！子弹撞击在金属门上，火花四溅！他要打穿门板，看看外面的情况，或者至少制造一个可以攻击的缺口！
弹壳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门板上方被打出了几个孔洞！几乎就在同时！
“噗嗤！噗嗤！”
几道黑影如同闪电般，猛地从那些弹孔中钻了进来！它们速度快得惊人，直接扑向钟家鑫的面门！
钟家鑫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偏头躲闪，同时用手臂格挡！
那是一种只有家猫大小的生物！覆盖着暗褐色的、硬刺般的短毛，身体瘦长，四肢却异常发达，尤其是前肢，长着那双标志性的、镰刀般的漆黑钩爪！它们的头部尖细，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细密尖牙、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看上去就像变异的大鼩鼱和螳螂的恐怖结合体！
“嘶唧！”一只怪物扑到了钟家鑫格挡的手臂上，钩爪立刻深深嵌入他的战术外套，尖牙疯狂地啃咬着纤维！另一只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撞在他身后的货架上，立刻转身，再次扑来！
钟家鑫痛哼一声，猛地将手臂砸向旁边的工具柜！“砰！”的一声闷响，那只怪物被砸得汁液飞溅，松开了爪子掉落在地，抽搐着。但他也被巨大的震动牵扯到伤口，眼前一黑。
更多的怪物正试图从那些弹孔和裂缝中钻入了！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不动的赢寂，忽然动了！
她的动作不再是之前的迟缓笨拙，而是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没有人下达指令，也没有任何预兆。或许是被近距离的威胁所刺激，或许是那些怪物攻击钟家鑫的行为触动了某种连她自己都不理解的本能。
她只是简单地伸出了右手——那只纤细的、刚刚获得自由、之前还曾一拳几乎将钟家鑫打死的手。
对着空气，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挥。
没有声音。
没有光影效果。
但下一秒，一股无形却磅礴恐怖的力场，以她为中心，猛地向前方扇形区域爆发开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些正从孔洞钻入的、扑在半空的、刚刚落地的所有变异怪物，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大无比的铁扫帚狠狠扫中！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瞬间碾压爆裂的闷响骤然炸开！
所有闯入房间内的怪物，以及在门板另一侧正疯狂撞击的大量同类，在这一挥之下，毫无征兆地、彻底地、变成了炸开的漫天血雾和碎末！绿色的粘液、破碎的甲壳、撕裂的肢体如同暴雨般泼洒在门板、工具柜、货架、墙壁和地面上！
甚至连那扇饱经摧残的金属门板和抵门的沉重工具柜，也在这恐怖的一击下，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扭曲呻吟！门板整体向内凹陷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工具柜面向门口的金属板也彻底变形！
门外那疯狂喧嚣的撞击声和嘶叫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
死寂。
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死寂。
只有绿色的、散发着腥臭味的粘液和碎肉，正淅淅沥沥地从变形的门板裂缝和弹孔中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房间里弥漫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奇怪的、如同电路烧焦般的味道。
钟家鑫僵在原地，维持着格挡的姿势，脸上溅满了温热的、绿色的粘液。他的瞳孔放大，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赢寂。
少女已经收回了手，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白色的长发和拘束服上，也沾染了几点醒目的绿色污渍。她微微歪着头，看着自己刚刚随意挥动过的那只手，绯红的眼眸中，那片死寂的虚无似乎被吹皱了几分，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懵懂的……困惑？
就好像一个婴儿，第一次无意中握拳，发现自己拥有力量时的那种原始的好奇。
她似乎并不理解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理解这力量意味着什么。
钟家鑫的喉咙干涩得发疼，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这就是S级的力量……
随意一击，甚至可能只是无意识的本能反应，就造成了如此毁灭性的效果……
如果这一击是冲着他来的……他连变成血雾的资格都没有，只会彻底汽化。
巨大的震撼和后怕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另一种更加深沉的情绪。他看着赢寂那双依旧空洞却染上一丝懵懂的眼睛，看着她身上那件沾着污渍的、象征着她被禁锢身份的白色拘束服。
这力量，从未属于过她。它只是被强行植入、用来伤害她和别人的诅咒。
他缓缓放下手臂，靠着货架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伤势的恶化一同袭来。
门外不再有动静。那些恐怖的生物要么被全灭，要么被吓跑了。
他们暂时安全了。
赢寂的目光从自己的手，移到了剧烈咳嗽、显得痛苦不堪的钟家鑫身上。她向前迈了一小步，似乎想靠近，但又停了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钟家鑫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他靠在货架上，虚弱地喘息着，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漱了漱口，又喝了一小口。
他看着赢寂，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安抚的笑容：“谢……谢谢你……救了我……”
虽然这更像是一次无差别的、失控的力量宣泄。
赢寂没有回应，只是那双绯红的眼眸，依旧落在他身上。
钟家鑫休息了几分钟，积蓄了一点力气。他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门外的惨状可能会引来别的注意，而且这个房间的空气也变得污浊不堪。
他挣扎着，再次用手杖和货架支撑起身体。他看了一眼那扇彻底报废、沾满绿浆的门，知道从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房间顶部的通风口上。太小，他进不去。
但是……赢寂呢？
他看向赢寂纤细的身材。如果是她的话，或许……
这是一个新的冒险。通风管道通向哪里？会不会有更多危险？让她单独进去？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他单脚跳过去，指着头顶的通风口，又指了指赢寂，尽可能用简单的手势和缓慢的语速解释：“赢寂……你看那个洞口……你能……爬进去吗？看看……里面什么情况？能不能……通到别的地方？”
赢寂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起头，看着那个通风口。她看了几秒钟，然后又看向钟家鑫，似乎在理解他的意思。
片刻之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在钟家鑫惊讶的注视下，她甚至没有助跑，只是微微屈膝，身体就如同失去了重量般，轻飘飘地跃起，精准地、无声无息地用手抓住了通风口的边缘。她那纤细的手臂似乎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轻松地引体向上，另一只手轻易地撕开了通风口脆弱的金属格栅，然后身体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消失在了黑暗的管道中。
整个动作流畅、轻盈、高效，与她平时那种呆滞麻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仿佛是她身体记忆深处的另一种本能。
钟家鑫在下面紧张地等待着，竖起耳朵倾听上面的动静。通风管道里传来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越来越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钟家鑫开始感到焦虑时，头顶的通风口再次传来声响。
赢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落下，轻巧地落在他面前，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她白色的头发和衣服上沾了一些新的灰尘。
她看着钟家鑫，然后抬起手，指向通风管道深处的方向，用她那平板无波、却依旧清脆的声音，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相遇以来的第一句话：
“前……面……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