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9月24日
凌晨 02:18 至 上午 09:22
那声音压得极低,嘶哑而急促,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乎生死的紧迫感。
“这边!快!如果想活命就快点!”
声音来自小巷右侧,一堆由破烂帆布和扭曲金属板遮盖的废弃物后面。
钟家鑫和赢寂猛地转头!只见那堆废弃物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缝隙后面,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和焦急光芒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根本没有时间犹豫!身后锈魂大军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刮擦声已经近在咫尺,那扇厚重的防火门绝非短时间内能够突破!
“走!”钟家鑫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拉着赢寂,侧身钻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
就在他们挤进去的瞬间,外面的废弃物又被迅速拉回原位,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入口!
几乎同时,“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外面传来!显然是锈魂大军撞上了那扇防火门!紧接着,是密集的、疯狂的撞击和刮擦声,仿佛要将整扇门彻底拆毁!
但撞击声被厚厚的废弃物和墙壁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
缝隙后面,是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向下的陡峭金属阶梯,深不见底,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一种类似地下菌类的沉闷气味。一个瘦小的、裹在宽大破烂衣物里的身影正举着一盏散发着微弱橘黄色光芒的、似乎是瓦斯灯的老旧提灯,焦急地对他们招手。
“快!往下!别停下!”那声音催促道,率先转身,沿着阶梯快速向下走去。
钟家鑫和赢寂对视一眼,立刻跟上。阶梯陡峭而湿滑,两旁是冰冷的、布满冷凝水的金属管壁。上方传来的撞击声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被绝对的寂静所取代。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
向下走了大约四五分钟,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相对宽敞一些的、由巨大管道连接而成的交叉口。带路的人停下脚步,将提灯挂在一旁的钩子上,然后猛地拉动了旁边墙壁上一个锈蚀的杠杆。
身后高处,传来一声沉重的、金属闸门落下的闷响!彻底隔绝了来路。
直到这时,那个带路的人才似乎松了口气,转过身,掀开了兜帽。
提灯的光芒下,露出一张布满油污和岁月痕迹的脸庞。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年纪,头发灰白杂乱,眼神却异常锐利和清醒,闪烁着长期在危险环境中培养出的机警。她的五官轮廓依稀能看出女性的特征,但整个人给人一种如同老矿工般的粗糙和坚韧感。
是个女人。
她快速打量了一下钟家鑫和赢寂,目光在钟家鑫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的脸庞、以及他手中那把先进的脉冲手枪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扫过赢寂那非人的苍白和绯红眼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但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外面那些铁疙瘩暂时进不来了。”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放缓了许多,“算你们命大,碰巧遇到我出来检查‘声波陷阱’。”
“声波陷阱?”钟家鑫疑惑道,同时保持着警惕。这个突然出现的地下居民,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一种老掉牙的玩意儿,能发出特定频率干扰那些锈魂的感知,让它们忽略掉这个入口。”女人简单解释了一句,似乎不愿多谈,转而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熔炉广场’那边去了?找死吗?”
她的语气直接甚至有些粗鲁,但并没有明显的恶意。
“我们只是路过,想穿过锈蚀都市,并不知道那里那么危险。”钟家鑫谨慎地回答,没有透露太多信息,“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是……?”
女人哼了一声,似乎对“路过”这个说法表示怀疑,但也没深究。“叫我‘扳手’就行。”她指了指自己工具带上挂着的各式各样、明显经过改造和打磨的手工具,“住在这下面有些年头了。”
她再次仔细打量他们,特别是赢寂。“你们……不像一般的流浪者或者掠夺者。特别是她……”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赢寂那双在昏黄光线下依旧醒目的绯红眼眸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你们从墙里来的?”她的语气带着试探。
钟家鑫心中一动,看来“墙里”在这个区域并不是秘密。他点了点头,默认了:“是的,我们从第七研究所逃出来。”
“第七研究所……”扳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深深的厌恶和一丝恐惧,“果然是那个该死的地方……难怪能弄出……”她又瞥了赢寂一眼,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她似乎对研究所出来的“怪物”并不算太意外,更多的是警惕。
“扳手女士,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别人住在这里吗?”钟家鑫试图了解更多情况。这个地下空间看起来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某种古老的避难所或者工业设施。
“这里?算是‘锈蚀都市’的‘下水道’之一吧,或者说,是它的‘旧血管’。”扳手拍了拍身旁冰冷的金属管壁,“是旧时代庞大地下管网系统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塌了或者被那些铁锈怪物占据了。这里是少数还能用的安全点。”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别人?以前有过几个。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或者跑出去再也没回来。现在,常驻这里的就我一个老家伙了。偶尔会有像你们这样的倒霉蛋或者不怕死的拾荒者闯进来,但能活下来的没几个。”
一个独居在危机四伏的地下废墟中的女人?钟家鑫对她的身份和经历更加好奇。
“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冷得要死。”扳手拿起提灯,示意他们跟上,“我的‘窝’在更深一点的地方,相对暖和些。”
她带着两人穿过几条更加复杂和狭窄的管道,熟练地打开几道需要特定技巧才能开启的隐蔽闸门。沿途可以看到许多人工改造的痕迹——加固的支架、简陋的警报装置(通常是线和空罐子)、甚至还有一些利用地下渗水驱动的微小发电机,为零星分布的灯泡供电。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这里似乎是一个旧时代的压力调节舱或者小型泵站改造而成,空间大约十几平米,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工具、零件、以及手绘的、标注着密密麻麻符号的地图。角落里有一个用废弃金属桶改造的火炉,里面正燃烧着某种黑色的、散发着微弱热量和古怪气味的块状物(可能是压缩过的废弃物或某种矿物)。一张简陋的床铺、几个充当凳子的箱子、以及堆满了各种杂物的桌子,就是全部家当。
虽然简陋,但却整理得井井有条,充满了生活的痕迹(尽管是一种极端边缘化的生活)。
“坐吧,地方小,别介意。”扳手将提灯放在桌上,往火炉里添了块“燃料”,房间里的温度稍微升高了一点。“喝点东西?”她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壶和两个同样不怎么干净的杯子。
“谢谢,不用了。”钟家鑫婉拒了,他的目光被墙上那些手绘地图吸引。地图绘制得相当精细,标注了许多通道、危险区域、资源点、甚至还有锈魂大致的活动范围。其中一张最大的地图中心,正是那个令人恐惧的“熔炉之心”,被用红色的颜料醒目地圈出,打上了巨大的叉号。
扳手注意到他的目光,哼了一声:“别打那东西的主意。那就是个诅咒之源,靠近它的都没好下场。”
“那到底是什么?”钟家鑫忍不住问道,“第七研究所的‘能量事故’?”
“能量事故?”扳手嗤笑一声,笑容里充满了讽刺,“那是研究所那帮杂种对外的说法!为了掩盖他们那愚蠢而疯狂的行径!”
她走到地图前,指着熔炉之心的位置,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更加沙哑:“那根本不是什么事故!那是他们试图启动某个从地底深处挖出来的、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远古遗物’造成的灾难性后果!”
“远古遗物?”钟家鑫的心跳加快了。
“谁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扳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像是个巨大的引擎,又像是个……门扉?上面刻满了根本无法理解的符号和电路。研究所那帮疯子认为它能提供无限能源,结果呢?”她猛地一拍地图,“他们把它点燃了!结果能量失控,撕开了大地,形成了那个该死的地穴和能量柱!更可怕的是,那能量似乎有某种‘污染性’或者‘活化性’,让周围的金属都‘活’了过来,变成了那些杀不尽的铁锈怪物!”
她的说法,与技术人员日志中“它们来自星”的残缺警告,隐隐对应上了!那个“远古遗物”,莫非就是“星”?
“那……研究所后来没有尝试关闭它吗?”钟家鑫追问。
“关闭?哼,他们试过!派了多少人和机器下去,结果呢?要么被能量柱汽化,要么被那些无穷无尽的锈魂撕碎!后来他们似乎也放弃了,只是加强了封锁,不让消息泄露,然后把那里发生的一切归结为‘事故’,任由那个东西在地下不断燃烧、不断制造怪物!”扳手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那你……为什么留在这里?不离开吗?”钟家鑫看着这个被困在地下的女人。
扳手沉默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她走到床边,从枕头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相框。她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扳手,和一个穿着类似研究所技术员制服、笑容温和的年轻男人的合影。
“我丈夫……艾伦。”扳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悲伤,“他以前是研究所底层的地质勘探员。那次‘启动实验’……他就在现场……他们甚至没有找回他的……”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相框,指节发白。
“我留在下面……最初是想找到他……哪怕一点痕迹……后来……就习惯了。而且,”她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倔强的光芒,“我得记录!记录下那里发生的一切!记录下研究所的罪行!总有一天,会有人需要这些!总有一天,会有人能关闭那个该死的东西!”
她指着墙上那些地图和一堆厚厚的、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那眼神如同坚守最后阵地的士兵。
钟家鑫肃然起敬。这个看似粗鲁的女人,竟然独自在这地狱般的地下坚守了如此之久,只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和一份沉重的责任。
赢寂安静地站在一旁,绯红的眼眸扫过那些笔记和地图,又落在扳手那张混合着悲伤与坚韧的脸上,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观察和分析。
“你们呢?”扳手收好照片,重新看向他们,目光锐利,“从那个地狱逃出来,打算去哪?东边?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晨曦镇’?”
钟家鑫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方向。”
扳手叹了口气,走到桌边,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张相对较新的、绘制在防水布上的地图,铺在桌上。这张地图的范围更广,向东延伸了出去。
“东边……比你们想象的更糟。”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穿过锈蚀都市后,你们会进入一片被称为‘无声平原’的区域。那里的辐射浓度高得吓人,而且地形平坦,几乎没有掩护。更麻烦的是,那里是‘巡游者’和‘地噬虫’的猎场。”
“巡游者?地噬虫?”
“巡游者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东西。”扳手的脸色变得凝重,“像是巨大的、会移动的金属刺猬,速度极快,安静得可怕,专门猎杀地面上的活物。它们的感知方式很特别,普通的隐蔽很难骗过它们。”
“地噬虫则更恶心,它们潜伏在地下,能感知震动,然后用强酸液攻击,或者直接把猎物拖进地底。”她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危险的标记区域,“而且,据说‘花园的鬣狗’最近也在东边活动频繁,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有没有相对安全的路线?”钟家鑫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扳手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曲折的、几乎贴着危险区域边缘的虚线。“这条‘走私者小径’,是以前一些不怕死的家伙摸索出来的,相对隐蔽,能避开大部分平原上的危险,还能找到几个废弃的补给点。但也不好走,而且要绕很远的路。”
她抬头看着钟家鑫和赢寂,眼神复杂:“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地图可以给你们,但我必须留在这里。”
“这已经帮了大忙了!谢谢你,扳手女士!”钟家鑫由衷地感谢道。这份地图和情报,价值连城。
扳手摆了摆手,似乎不习惯被感谢。“别高兴太早,能不能走出去,还得看你们自己的运气和本事。”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赢寂身上,意味深长地说,“特别是……带着这样的‘同伴’。”
就在这时,赢寂忽然转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金属墙壁,望向了某个方向。她微微偏着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上面……有东西……在靠近……”她轻声说道,绯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不是锈魂……是……活物……很多……带着……恶意……”
扳手的脸色瞬间一变!“不好!可能是‘鬣狗’!他们偶尔会下来搜刮!快!把灯灭了!别出声!”
她迅速熄灭了火炉和提灯,整个房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三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果然,很快,从上方遥远的管道深处,传来了隐约的、杂乱脚步声和粗鲁的叫骂声!正在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妈的……这鬼地方真他妈难闻……”
“……仔细搜!老大说了,那老婆子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
“……还有那个从墙里跑出来的小妞……听说值大价钱……”
声音越来越清晰,充满了暴戾和贪婪。
是“花园的鬣狗”!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下来了!而且目标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