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10月8日
上午 09:30 至 夜晚 22:10
废弃的通讯站小屋在晨光中显得更加破败,但厚厚的混凝土墙壁依旧提供了难得的安全感。一夜无话,至少表面如此。
赢寂如同最精准的时钟,在黎明第一缕微光透入时便悄然起身,无声地巡视了小屋内外,确认夜间布置的预警装置未被触发,周围环境威胁等级维持低位。她的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还在熟睡的汐,靠墙而坐闭目养神的钟家鑫,以及四仰八叉躺在破旧工作台上、甚至发出轻微鼾声的艾莉娅。
【团队状态评估:体力恢复中。警惕性维持中等。内部信任度:低且不稳定。】她的核心系统冷静地更新着日志。
钟家鑫其实早已醒来,体内的银心在清晨时分异常宁静,但那被指引向东北方向的微弱感觉依旧萦绕不散。他睁开眼,正好看到赢寂巡视回来的身影。她的动作轻盈而高效,冰冷的侧脸在晨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减弱了几分非人的质感。
艾莉娅也被细微的动静惊醒,猛地从工作台上坐起,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眼神瞬间恢复清明,看到是赢寂后才松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早啊……几点了?没人摸过来吧?”她挠着乱糟糟的头发问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已是多年的队友。
“暂时安全。”钟家鑫回答道,开始整理所剩无几的行装,“吃完东西就出发。艾莉娅,离你说的磁极紊乱之地还有多远?”
“按昨天的速度,今天傍晚前应该就能到边缘地带。”艾莉娅跳下工作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走到那个小窗前向外望去,眉头微微皱起,“不过……今天的天气看起来可不怎么友好。”
只见远处的天空,并非往常那种单调的灰霾,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油污般的昏黄色,低垂的云层缓慢翻滚,仿佛酝酿着什么。空气中的辐射尘似乎都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电离辐射浓度正在缓慢升高。”赢寂忽然开口,绯红的眼眸望着窗外,“……预计十二小时内,有73.5%的概率发生中等强度地磁暴。”
“地磁暴?”钟家鑫心中一凛。这在废土是极其危险的自然现象,强烈的电磁脉冲能摧毁大多数电子设备,甚至干扰生物电信号,引发变异生物的狂躁。
“没错。”艾莉娅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怪不得感觉这么闷。看来咱们得加快脚程,最好能在磁暴彻底爆发前穿过最混乱的区域,或者找个足够深、屏蔽好的地方躲起来。”她看向钟家鑫,“我的设备都有简易屏蔽,但强度大的话也撑不住太久。你们……”
她的目光扫过赢寂和钟家鑫,意思很明显。赢寂看起来不像怕电磁脉冲的样子,但钟家鑫和汐可是血肉之躯。
“我们有办法。”钟家鑫没有细说。银心的存在让他对能量场的变化有异于常人的抗性,甚至能模糊感知和引导,而赢寂……他从不担心她会怕这个。至于汐,他需要额外保护她。
简单的早餐(依旧是难吃的营养膏和少量净水)在沉默中快速结束。艾莉娅手脚麻利地回收了预警装置,又从小屋角落一个锈蚀的铁柜里翻出几块老旧的、似乎是铅质的板材,用工具快速敲打成几个简陋的、能罩住头部的“帽子”。
“聊胜于无,戴着吧,多少能挡掉点辐射。”她将两个粗糙的铅板帽子递给钟家鑫和汐,表情有些无奈,“材料有限,只能做成这样了。”
钟家鑫接过那顶沉甸甸、甚至有些硌脑袋的“帽子”,看着艾莉娅那双沾满油污却灵巧的手和眼底那抹隐藏得很好的务实,心中那坚硬的猜疑冰壳,似乎悄然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这个女人,或许真的在尝试用她的方式融入和保护这个临时团队。
汐看着那顶难看的帽子,又看看艾莉娅,小声道:“谢谢艾莉娅姐姐。”然后乖乖地戴上了,虽然显得十分滑稽。
艾莉娅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摆摆手:“小事一桩,反正也是废物利用。”
队伍再次出发。天空那昏黄的色泽越来越浓,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卷起的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
艾莉娅果然对路径极其熟悉,她带领着队伍避开了一片看似平坦实则隐藏着流沙的区域,又绕过一个不断渗出诡异彩色粘液的地裂口。途中,她甚至凭借对岩石结构和植被的细微观察,提前发现并避开了一窝潜伏在洞穴中的巨型辐射蝎子。
她的价值,正在一点一点地体现出来。
中午短暂休息时,艾莉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用废弃电容和线圈缠绕成的古怪仪器,对着天空测量着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磁场扰动越来越厉害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她收起仪器,脸色严肃,“看来这场磁暴规模不小。我们得再快一点,前面有个废弃的矿洞,应该能提供不错的屏蔽,争取在天黑前赶到那里过夜。”
然而,越是靠近那片磁极紊乱之地,环境就变得越是怪异。指南针彻底失效,疯狂地旋转着。赢寂偶尔会报告感知到短促而混乱的能量乱流。甚至连钟家鑫体内的银心,都似乎受到了一些干扰,那种微弱的“同源呼唤”变得时断时续,难以捉摸。
更让人不安的是,他们开始看到一些极其诡异的景象:一些枯死的树木扭曲成了无法理解的螺旋状;地面的岩石呈现出被巨大力量强行撕裂又扭曲的痕迹;甚至在一处洼地里,他们发现了几具穿着古老防护服、早已化为白骨的尸体,他们的姿势扭曲,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身边的仪器设备都熔化成了一团扭曲的金属疙瘩。
“是‘旧世之怒’的受害者……”艾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和恐惧,她小心地避开那些遗骸,“据说大战末期,这里是最激烈的战场之一,某种武器彻底撕裂了这里的地脉和磁场……这些可怜虫,可能是战后试图来这里搜寻科技遗产的早期探索者。”
旧世之怒。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那是人类自我毁灭的疯狂顶点,其遗留的创伤至今仍在荼毒着世界。
就在这种压抑怪异的氛围中,天空终于开始显现地磁暴的威力。
先是极远处的地平线上,亮起了瑰丽却令人不安的、如同鬼火般跳跃的绿色和紫色极光,将昏黄的天空渲染得光怪陆离。
紧接着,空气中的静电急剧增强,头发竖起,皮肤传来轻微的麻刺感。
“快!找地方躲起来!”艾莉娅大喊一声,指向左前方一处山崖下的裂缝,“去那里!快!”
众人加快脚步,冲向那道狭窄的岩石裂缝。就在他们刚刚挤进裂缝深处时,地磁暴的全面威力轰然爆发!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从天际压下,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骨骼和神经!紧接着,无数道刺目的、扭曲的闪电在云层中疯狂窜动,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太多雷声,只有那种持续不断的、压迫感十足的嗡鸣!
赢寂立刻展开无形的力场,将三人护在身后,抵挡着那无所不在的电磁冲击。艾莉娅则快速掏出几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片,插在周围的岩缝里,组成一个简易的法拉第笼,保护着她那些最重要的精密工具。
钟家鑫将吓得瑟瑟发抖的汐紧紧护在怀里,自己能感觉到周围的能量场变得狂乱无比,但体内那沉睡的银心似乎被这外界的狂暴能量微微触动,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平稳的波动,帮他抵消了大部分不适感。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或许是因为强烈地磁暴的干扰,或许是别的原因,艾莉娅背包里,一个她之前从清道夫残骸上拆下来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黑色元件,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起来,发出一连串尖锐急促的“滴滴”声!
“该死!怎么回事?!”艾莉娅脸色大变,试图按住那个元件,但它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在她掌心震动!
几乎同时,赢寂猛地转过头,绯红的眼眸死死盯住那个元件!【检测到高强度定向信号发射!频率:与洞穴内异常脉冲高度吻合!目标指向:未知远距离坐标!】
“是追踪器?!”钟家鑫瞬间明白过来,厉声喝道!原来清道夫能找到艾莉娅的洞穴,根本不是因为那台频谱仪,而是因为这个她自以为拆下来的“战利品”!它一直在发送信号!
艾莉娅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惊恐!“不可能!我明明检查过……它应该已经……”
但她的话音未落,那个黑色元件在疯狂闪烁了几下后,“噗”的一声轻响,竟猛地炸开了一团小小的电火花,然后彻底烧毁报废,仿佛它的任务已经完成,或者无法承受磁暴的干扰而自毁了。
裂缝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外面地磁暴的嗡鸣还在持续。
艾莉娅呆呆地看着手中烧毁的元件残骸,又抬头看向钟家鑫和赢寂冰冷警惕的目光,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信任,那刚刚才艰难建立起来的一丝脆弱的信任,在这一刻,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