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10月10日
凌晨 02:15 至 上午 08:30
夜,深沉如墨。盆地中央传来的“齿轮低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夜深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诡谲。它不再是单一的嗡嗡声,而是分化出无数细微的层次,时而像无数生锈的齿轮在绝望地摩擦嘶吼,时而又变成某种空洞悠远的吟唱,带着诡异的诱惑力,引诱着意识向那片黑暗的钢铁丛林沉沦。
赢寂提供的“人形靠枕”冰凉却稳定,让钟家鑫得以短暂地陷入深度睡眠,快速恢复着维持净化力场消耗的精神力。艾莉娅强打着精神守夜,但那双眼睛不时会失焦,显然也在抵抗着低语的精神侵蚀,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倚靠在一起沉睡的钟家鑫和赢寂,眼神复杂难明。
汐睡得并不安稳。即使在睡梦中,她那对声音极其敏感的感官也无法完全屏蔽外界的干扰。小小的眉头紧皱着,身体时不时会惊悸般地颤抖一下,仿佛正被噩梦缠绕。低语声无孔不入,即使有钟家鑫之前展开的力场削弱,残留的影响依旧让她在潜意识里感到恐惧和不安。
又一次在梦中被无形的金属触手追逐,汐猛地一颤,惊醒过来。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脏砰砰直跳。掩体内光线昏暗,只有外界极光残留的微弱绿光透入,勾勒出赢寂静止如雕塑般的轮廓和靠着她沉睡的钟家鑫的侧脸。
低语声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感到一阵孤寂和寒冷。她渴望温暖,渴望安全感。
她的目光落在了钟家鑫垂在身侧的手臂上。那只手,不久前还散发着温暖柔和的白色电光,治愈了她手臂上的擦伤,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一种强烈的渴望驱使着她。汐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从自己的睡袋里挪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对面似乎还在专注守夜(实则有些走神)的艾莉娅,又看了看仿佛进入待机状态的赢寂,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悄无声息地爬到钟家鑫的另一侧。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抱住了钟家鑫的那只手臂,然后将自己的小脸和半个身体,紧紧地贴了上去,蜷缩在他身侧。
钟家鑫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手臂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汐吓得身体一僵,差点就要松开逃跑。
但钟家鑫并没有醒来,只是在无意识中,手臂微微弯曲,形成了一个更便于她依靠的姿势,甚至掌心还无意识地散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温暖生物电,如同一个低功率的电热毯。
这股温暖和那无意识的接纳姿态,瞬间驱散了汐心中的恐惧和寒意。她感受到了一种被保护的踏实感,仿佛找到了避风港。低语声似乎也被隔绝在了这片小小的温暖区域之外。她满足地轻轻叹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很快便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眉头舒展,呼吸平稳。
这一切,都被对面的艾莉娅看在眼里。她看着汐那依恋的姿态和钟家鑫无意识的回应,心里那点微妙的涟漪再次扩散开来,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在这个冰冷的末世,这种无需言语的信任和依赖,显得如此珍贵。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感觉更加寒冷和孤独了。
而一直沉默不动的赢寂,绯红的眼眸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将汐的动作和钟家鑫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核心系统里或许无法理解“情感依赖”的复杂内涵,但她能清晰地记录下【个体汐主动靠近热源/保护单位钟家鑫,心率及呼吸频率趋于平稳,睡眠质量提升。】这一客观事实。这似乎符合“提高团队生存率”的底层逻辑。于是,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钟家鑫靠得更舒服,同时也将汐纳入了自己无形的守护范围之内。
后半夜,就在艾莉娅值守即将结束,最为疲惫松懈的时刻——
【警告!检测到高速移动生命体接近!数量三!方向正西!】赢寂的警示如同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破了掩体内的宁静!
几乎同时,钟家鑫猛地睁开眼,赢寂已经如同鬼魅般无声站起,挡在了掩体入口处。汐也被惊醒,吓得紧紧抱住钟家鑫的胳膊。
艾莉娅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手忙脚乱地抓起身边一根钢管,紧张地望向外面。
“是什么?”钟家鑫压低声音问道,轻轻将汐护到身后,指尖电弧开始跳跃。
【非人类生命体征。能量反应模式与常见变异生物不符。速度极快。】赢寂的报告简洁冰冷。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西侧的废墟中窜出,直扑他们所在的掩体!
借着微弱的天光,众人勉强看清,那竟是三只体型硕大、形态诡异的机械犬!它们的身体由锈蚀的金属和不知名的黑色材料拼凑而成,关节处是粗糙的液压杆,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红光的传感器!它们的移动方式僵硬却迅猛,四肢落地时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口中叼着的不是牙齿,而是高速旋转的圆锯!
“是锈蚀教会的‘清缴犬’!”艾莉娅失声惊呼,脸色煞白,“它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没有时间思考了!为首的那只机械犬已经扑到近前,口中的圆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咬向赢寂!
赢寂甚至没有移动,只是简单地抬起手,五指张开——
“砰!”
一声闷响,那只机械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墙壁,整个身体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重重砸在远处的金属残骸上,爆出一团电火花,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但另外两只机械犬却极其狡猾,它们没有直接攻击赢寂,而是利用废墟的地形,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扑向掩体内部的钟家鑫等人!它们的战术目标非常明确——绕过最强的守护者,攻击脆弱单位!
“小心!”钟家鑫低吼一声,将汐完全护在身后,左手猛地推出,一道粗壮的闪电箭矢般射向左侧的机械犬!
与此同时,右侧的机械犬已经扑到艾莉娅面前!那旋转的圆锯带着死亡的气息逼近!
艾莉娅吓得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的钢管狠狠捅了出去!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钢管被旋转的圆锯瞬间绞断!但这一下也稍微阻碍了机械犬的扑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呀!!!”被恐惧逼到极致的汐,发出了短促而尖利的惊叫!
但这声惊叫并非毫无意义。一股无形却尖锐的声波,随着她的恐惧瞬间爆发,虽然微弱且无法造成实质破坏,却精准地干扰了机械犬头部传感器的运作!
那只机械犬的动作猛地一滞,旋转的圆锯出现了瞬间的卡顿,红色的传感器光芒疯狂乱闪!
就是现在!
钟家鑫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不再是分散的电箭,而是高度凝聚的、如同实质般的雷电短刃!噗嗤一声,精准地刺入了机械犬颈部粗糙的线路连接处!
滋啦!爆响!
强大的电能瞬间涌入,机械犬浑身剧烈抽搐,冒起滚滚黑烟,重重倒地,彻底报废。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迅速结束。
掩体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依旧吟唱的低语。
钟家鑫看着地上冒烟的机械残骸,又看了看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艾莉娅和怀里还在发抖的汐,脸色无比凝重。
它们是怎么精准找到这里的?巧合?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只被汐声波干扰、最终被他摧毁的机械犬残骸上,忽然注意到,它那碎裂的传感器深处,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正在逐渐熄灭的紫色光点,那光点的频率……竟然与那个锈蚀教会逃亡者身上的吊坠有几分相似!
共鸣追踪?!
“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钟家鑫立刻做出决定,“它们很可能是通过那个吊坠或者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定位到我们的!立刻离开!”
没有任何犹豫,众人迅速收拾好所剩无几的行装。
钟家鑫捡起那个还在散发着微弱余热的机械犬传感器核心,感受着那残留的、令人不安的共鸣波动,又望向盆地中央那片巨大的、低语来源的阴影。
是冒险深入虎穴,探寻真相和银心的指引?还是立刻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靠近……答案……就在……深处……】银心的低语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吸引力。
钟家鑫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抉择。
“我们走,”他指着那片阴影,“去大齿轮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