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10月12日
下午 14:05 至 傍晚 19:30
那“咔哒……咔哒……”的金属脚步声在不染尘埃的古老回廊中回荡,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每一步都敲打在众人紧绷的心脏上。
裂缝这一边,是濒临崩溃、能量乱流肆虐的异界囚笼;裂缝那一边,是幽深寂静、弥漫着未知尘埃的古老通道。而那逐渐走近的存在,便是连接这两处绝境的唯一变数。
赢寂将钟家鑫护得更紧,绯红的眼眸死死盯住回廊深处的阴影,身体微微低伏,那新获得的、微弱却活跃的能量在她周身无声流淌,仿佛一张蓄势待发的网。艾莉娅屏住呼吸,将汐拉到自己身后,手中锈蚀的刺刃横在胸前,尽管她知道这可能毫无意义。钟家鑫强忍着体内的空虚剧痛,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感知来者的能量签名,却只感到一片模糊的、带着某种厚重金属质感的沉寂。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阴影蠕动,一个高挑的身影迈入了裂缝口透进的、那片混沌光芒所能照亮的区域。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量极高,甚至比钟家鑫还要高出半头,身形却并不显得笨重,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属于猎豹般的流畅与矫健。她的穿着极其怪异——那似乎是一件用某种暗沉金属丝线与陈旧皮革拼接而成的长风衣,风格粗犷而古老,风衣下摆长及小腿,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风衣的领口竖得很高,遮挡住了小半张脸。
她的脸上戴着一副造型古拙、边缘镶嵌着暗红色晶石的金属护目镜,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线条分明、缺乏血色的下半张脸和一张紧抿着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薄唇。她的头发是如同深夜般的墨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不羁地垂落在额前和颊边。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手握持的一件武器。那并非能量枪械或寻常刀剑,而是一柄巨大得夸张的、几乎与她身高相等的暗黑色金属战锤。锤头并非规则的几何形状,反而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狰狞颅骨化石与冰冷金属熔铸而成的结合体,表面布满了粗糙而原始的蚀刻纹路,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重感与压迫力。那“咔哒”声,正是她金属靴底敲击回廊地面,以及战锤尾端偶尔拖曳过地面时发出的声响。
她就那样站在裂缝的另一端,隔着不稳定的空间裂隙,微微歪着头,似乎正在透过那暗红色的护目镜,打量着裂缝这边狼狈不堪的四人,以及他们身后那一片狼藉、仍在缓慢崩塌的共振腔室残骸。
沉默持续了大约十秒。在这十秒里,她能清晰地看到赢寂的戒备、艾莉娅的紧张、汐的恐惧以及钟家鑫的虚弱。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她空着的左手抬了起来,并非攻击,而是……有些困扰地挠了挠自己被束起的黑发。
“啊啦……好像又来迟了一步呢。”一个声音响起,声线是略带沙哑的女中音,语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慢半拍的慵懒和……歉意?“这边的‘热闹’已经结束了吗?真是的,每次找准坐标都要花好久的时间……”
她的语气平常得就像是错过了某场约定的聚会,而不是突然出现在一个刚刚经历末世级战斗的恐怖空间裂缝前。
四人:“???”
这过于反常的反应让原本剑拔弩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你……你是谁?”艾莉娅鼓起勇气,声音带着警惕和难以置信,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女子似乎这才意识到需要自我介绍,她放下挠头的手,指了指自己,“叫我‘墨菲斯’(Morpheus)就好。至于为什么在这里……”
她顿了顿,戴着金属护指的左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说道:“大概是迷路了好久,终于感应到这边有个特别‘响’的动静,就顺着找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没赶上最精彩的部分……啧,这地方的坐标扭曲得真厉害。”
迷路?感应到动静?找过来?这番说辞听起来简直荒谬透顶!
但钟家鑫却心中猛地一动。他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感应”和“特别响的动静”。难道……她感应到的是银心爆发或者“弦”破碎的能量波动?
赢寂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能量签名……无法解析。强大……内敛。危险等级……高。】她直接将自己的判断共享给钟家鑫。
自称墨菲斯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赢寂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能量波动,她将目光(透过护目镜)投向赢寂,语气依旧带着那气死人的慵懒:“哦呀,不用那么紧张,白色的小姑娘。我要是想干点什么,刚才你们最狼狈的时候就动手了,不是吗?”
她说着,竟然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要穿过那道空间裂缝!
“站住!”赢寂立刻低喝,身前凝聚起微弱的能量屏障。
墨菲斯脚步一顿,从风衣高领下传出一声极轻的、仿佛无奈的叹息。“真是麻烦……这裂缝可不稳定,再耽搁下去,你们那边就要彻底塌了哦?不想换个地方说话吗?”
她的话音未落,整个共振腔室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余波都要强烈!更大的裂缝在空间顶部蔓延开来,更多的结构开始崩落!他们所在的平台边缘已经开始碎裂、剥落,坠入下方的能量乱流之中!
情况危急!
墨菲斯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像是找到了说服他们的理由,摊了摊手:“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迟到总比不到好,至少还能帮忙开个路?”
说着,她再次向前,这一次,她没有理会赢寂的警告屏障,而是举起了手中那柄巨大的骸骨战锤!
没有惊人的能量爆发,也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她只是看似随意地、将战锤对着那道不稳定裂缝的边缘,轻轻一磕——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敲击在世界基石上的响声传出!
以战锤敲击点为中心,那道原本不断扭曲、闪烁着危险能量电弧的空间裂缝,其边缘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固定、加固了一般!裂缝内部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也瞬间平息了不少,变成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通往对面古老回廊的临时通道!
做完这一切,墨菲斯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手将巨大的战锤轻松地扛在肩上,对着目瞪口呆的四人组歪了歪头:“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啊。难道要等这临时的‘门’失效吗?”
她的语气依旧那么慢悠悠的,带着一丝催促,却又奇异地让人感觉不到太多急切。
钟家鑫、赢寂、艾莉娅和汐面面相觑。这个自称墨菲斯的女人太过神秘和强大,她的行为方式也诡异莫测。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赢寂看向钟家鑫,用眼神询问。钟家鑫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微微点了点头。赌一把!
赢寂不再犹豫,率先踏上了被临时稳定的裂缝通道,她的能量感知开到最大,警惕着任何陷阱。通道很稳定,对面回廊那古老沉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见赢寂安全通过,艾莉娅这才拉着汐,紧张万分地快步冲了过去。钟家鑫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即将彻底毁灭的共振腔室,也在赢寂的示意下,咬牙踏入了通道。
就在钟家鑫通过裂缝的瞬间,墨菲斯的护目镜似乎微微转向了他,那紧抿的嘴唇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仿佛确认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
当最后一人通过后,墨菲斯再次举起战锤,对着裂缝通道轻轻一挥。
“可以了。”
随着她的话语,那被强行稳定的裂缝瞬间失去了支撑,猛地向内坍塌、收缩,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将那边正在发生的终极崩塌,完全隔绝在了另一个维度。
古老的回廊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只有远处那缓慢而规律的齿轮转动声依旧,仿佛永恒不变。
暂时安全了。
四人组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四周。这条回廊异常高大宽敞,地面和墙壁都是由某种暗色的、非金非石的材质砌成,打磨得十分光滑,却覆盖着厚厚的积尘。墙壁上确实雕刻着巨大的壁画,但内容晦涩难懂,描绘的似乎是星辰运转、以及一些巨大模糊的、非人形体的抽象图案,充满了古老而神秘的气息。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一股陈腐的尘埃味,但没有任何异味或能量污染。
这里的气息,与锈蚀教会的狂热和“它们”的冰冷饥饿感截然不同,是一种深沉的、死寂的、仿佛时间早已凝固的寂静。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聊了。”墨菲斯将肩上的巨锤“咚”的一声顿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锤柄末端,身体微微前倾,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如果忽略她刚才那开山辟路般的举动和这诡异的环境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艾莉娅再次问道,语气虽然依旧警惕,但少了些敌意,多了些惊疑不定。对方刚才确实救了他们。
“嗯……该怎么解释呢……”墨菲斯又露出了那种思考般的、慢半拍的神态,“算是一个……‘采集者’?或者‘观察者’?随便啦。主要是在各个讨厌的角落里找点有意思的东西,顺便……嗯……清理一下过于吵闹的‘垃圾’。”她的话语依旧含糊其辞,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
“你感应到了这边的能量波动?”钟家鑫捂着胸口,声音虚弱地问道。
“没错。”墨菲斯很干脆地承认了,护目镜转向他,“相当惊人的‘响动’。尤其是你最后那一下,差点把我刚确定的坐标又给震歪了。”她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抱怨。
“你……你也……”钟家鑫心中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你也吃过那种果实?”
“果实?”墨菲斯愣了一下,随即仿佛恍然大悟,她用空着的左手打了个响指——金属指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哦!你说的是那个啊!对,吃过一个。不过我的那个,颜色和你的不太一样。”
她说着,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瞳孔收缩的动作。
她微微拉开了自己风衣的高领,露出了脖颈下方一小片皮肤。在那苍白的肌肤上,赫然缠绕着数道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闪烁着暗红色光泽的、仿佛血管又仿佛能量纹路的奇异痕迹!那红色深邃而晦暗,与钟家鑫体内银心的璀璨银色形成了鲜明对比,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厚重、内敛却又充满毁灭性气息的能量波动!
仅仅是惊鸿一瞥,那暗红色纹路散发出的气息就让赢寂瞬间再次紧绷,艾莉娅和汐感到一阵心悸般的压抑!
墨菲斯很快拉高了领子,遮住了那诡异的痕迹,语气依旧平淡:“我的大概是……‘暗红’属性的?效果嘛……主要是让我力气变大了一点,然后……嗯……比较擅长‘说服’一些不听话的东西安静下来。”她说着,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身旁那柄巨大的骸骨战锤。
力气变大了一点?比较擅长说服?这轻描淡写的描述与她刚才一锤稳定空间裂缝的恐怖实力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所以,你是因为感应到同源的力量,才找过来的?”钟家鑫追问道,他感觉这个女子或许是解开果实秘密的关键。
“可以这么说。”墨菲斯点点头,“毕竟像我们这样的‘果子佬’可不多见。感受到另一个,总是会有点好奇的。不过……”
她的语调突然拖长了一些,护目镜后的目光(众人感觉)似乎扫过了赢寂、艾莉娅和汐,最后又回到钟家鑫身上。
“……你看起来惹麻烦的本事也不小嘛,银色的小朋友。这才多久,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还差点拆了人家一个……嗯……‘小饭桌’?”她用了一种古怪的词汇来形容那个恐怖的空间,“而且,身边还跟着这么一群……有趣的同伴。”
她的目光在赢寂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对她那混合了非人特质与微弱人类化气息的状态尤其感兴趣。
“不过这些都可以慢慢说。”墨菲斯忽然站直了身体,重新扛起战锤,“首先,我们得离开这条‘回廊’了。这里的寂静只是假象,待久了,你们的脑子可能会被‘同化’成石头哦。跟我来吧,我知道一个暂时可以休息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路的话。”
她说着,便自顾自地转身,沿着那望不到尽头的古老回廊,向着齿轮转动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金属靴子再次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走了几步,她似乎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语气带着她标志性的、令人无语的慵懒和迟到:
“对了,忘了说。欢迎来到‘寂静回廊’——诺斯替之遗,万千坐标之中转站,亦是……遗忘之地入口。”
“顺便,下次‘热闹’要开始的时候,记得提前弄出更大点的动静,我好早点找过来。”
说完,她不再回头,慢悠悠地向前走去,仿佛一个在自家后院散步的、却扛着灭世武器的迟到的导游。
留下钟家鑫四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震惊,以及一种极其不真实的荒诞感。
这个强大的、神秘的、似乎同样服用过奇异果实却属性截然不同的、而且做事总是慢半拍的女人……究竟是谁?是福是祸?
但他们没有选择,只能跟上那“咔哒”作响的脚步声,深入这条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寂静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