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10月13日
傍晚 18:40 至 10月14日凌晨 02:20
夜色如墨,将荒芜的城镇废墟浸染成一片模糊而扭曲的剪影。寒风穿过残破的窗洞和断裂的墙体,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卷起地上的尘埃和枯叶,更添几分凄冷。稀疏的星光勉强勾勒出建筑残骸狰狞的轮廓,却无法驱散那 pervasive 的黑暗。
钟家鑫四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倒塌的房屋和杂草丛生的街道之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瓦砾,警惕着黑暗中可能潜藏的任何危险——无论是变异生物,还是更狡猾的掠夺者。
钟家鑫的体力依旧不济,虽然休息后恢复了些精神,但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脚步难免有些虚浮。赢寂依旧走在他身侧稍前的位置,大部分注意力用于扫描前方和周围的环境,但她的余光始终锁定着钟家鑫,随时准备出手扶持。
而汐,则紧紧跟在钟家鑫的另一侧。当钟家鑫因为踩到松动的石块而微微踉跄一下,赢寂还没来得及动作时,汐已经像只受惊却本能反应的小动物,立刻伸出小手,紧紧地抱住了钟家鑫的手臂,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努力帮他稳住平衡。
“家鑫哥哥,小心点!”汐的声音带着担忧,小手抓得很紧,仿佛生怕他摔倒。
钟家鑫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属于汐的轻微颤抖和温暖的触感,心中微微一暖,同时也有些歉疚。“没事,只是没看清路。”他低声安慰,轻轻拍了拍汐的手背。汐这才稍微放松了些,但依旧没有松开手,就这样半抱着他的手臂,依偎着他前行。这种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亲近,是汐表达信任和安全感的最直接方式。
走在稍后位置的艾莉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没说什么,只是警惕地注意着后方和侧翼,手中紧握着那把简陋的刺刃。但在经过一个尤其黑暗的转角时,她会快步上前,低声提醒:“这边有深坑,绕一下。”或者,“左边建筑里有轻微动静,可能是小动物,避开为妙。”她的观察细致入微,行动干净利落,尽可能地确保着队伍的安全。
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钟家鑫略显苍白的侧脸和赢寂那始终警惕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当前处境的了然,有对未来的忧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她想起自己包里似乎还有小半卷相对干净的绷带和一点点消毒凝胶,或许等下休息时,可以帮钟家鑫重新处理一下身上那些简单的擦伤?
在废墟中穿行了近一个小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理想的过夜地点——一座半塌的、有着厚重石墙的小教堂。教堂的穹顶已经部分坍塌,露出了星空,但主体结构还算稳固,尤其是祭坛后方的一个小隔间,三面有墙,入口处还有倒塌的长椅可以作为障碍,易守难攻。
赢寂率先进入探查,确认没有危险生物和明显的陷阱。隔间里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料和破布,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霉味,但至少能挡风。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钟家鑫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下来,长长吁了口气。持续的行走对他的负担不小。
汐立刻挨着他坐下,几乎是习惯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将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仿佛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很快就因为极度的疲惫而昏昏欲睡。
艾莉娅则开始忙碌起来。她将隔间入口用倒塌的长椅和一些碎石稍微堵了堵,只留下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然后,她走到钟家鑫身边,蹲下身,从背包里翻出了那小半卷绷带和所剩无几的消毒凝胶。
“你手臂和脸上的擦伤,最好再处理一下,免得感染。”她的语气尽量显得平常,像是例行公事,但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她小心地用干净的布条蘸取一点凝胶,为钟家鑫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灰尘。
钟家鑫有些意外,但还是配合地抬起手臂。“谢谢。”他低声道。艾莉娅的手指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带着一丝凉意,却并不让人讨厌。
“不用谢,只是基本的卫生常识。”艾莉娅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伤口,语气平淡,但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微微有些发红。这种主动的照顾,对她而言是一种新的体验,内心有种奇怪的、想要让这个脆弱的临时团队能维持更久一点的念头在悄然滋生。
赢寂则安静地站在隔间的入口附近,背对着众人,绯红的眼眸在夜色中如同最敏锐的传感器,监视着外面的动静。她的姿态挺拔而警惕,仿佛一尊永不疲倦的守护雕像。
然而,她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通过敏锐的听觉,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艾莉娅为钟家鑫处理伤口时布料的摩擦声,钟家鑫偶尔因为消毒刺激而轻微的吸气声,以及汐那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靠在钟家鑫身边熟睡后的呼吸声。
一种非常陌生的、难以用逻辑分析的感觉,悄然在她那逐渐不再纯粹是“空洞”的意识海中泛起了一丝微澜。
当她“看”到(或者说感知到)汐紧紧抱着钟家鑫手臂,脸上露出安心表情时;当她“听”到艾莉娅用那种不同于以往冷漠疏离的语气对钟家鑫说话时……她感觉到自己胸腔内那个模拟人类心脏功能的器官,似乎跳动得比平时稍微……快了一点点?
这不是因为战斗或危险,而是一种……平静环境下的异常波动。
她无法理解这种变化。数据库里没有对应的解释。这感觉……很奇怪。有点像之前吸收那些混乱能量时的冲击,但又没有那么强烈和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微弱的、痒痒的、让她想要去探究的吸引力。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靠坐在一起的钟家鑫和汐。钟家鑫正闭目养神,侧脸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有些柔和。汐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身边,睡得正熟。
赢寂的目光在钟家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个将她从冰冷容器中带出来的男人,这个会因为她细微变化而露出担忧或欣慰表情的男人,这个明明很弱小却总是试图保护别人的男人……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她无法完全用数据解析的“东西”,在吸引着她的注意。
这种注意,似乎和她对未知能量的好奇,有了一点点的……不同?
她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地,将守护的姿势站得更稳了一些,将对外界的感知范围扩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让隔间里那片刻的安宁维持得更久一点。
夜深了。
艾莉娅处理完伤口,也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壁坐下,虽然疲惫,但不敢深睡,保持着半清醒的警戒状态。
钟家鑫在疲惫和伤痛中,意识逐渐模糊。在即将陷入睡眠之前,他感觉到赢寂轻轻地走了过来,在他和汐的身边坐下。她没有像汐那样抱住他的手臂,而是用一种不会惊扰到他们的、非常轻缓的动作,伸出手臂,从后面环抱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的头可以靠在她虽然单薄却异常稳固的肩颈处。
这个姿势,既能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又能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的身体依旧带着一丝凉意,但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刺骨,反而有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稳定感。
钟家鑫在朦胧中感受到这个环抱,心中一颤,却没有挣脱。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混杂着依赖、感激、以及一丝莫名的酸楚。他轻轻靠在了赢寂的肩上,沉沉睡去。
赢寂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了自然。她低头,看着钟家鑫近在咫尺的睡颜,又看了看另一边紧抱着钟家鑫手臂、睡得香甜的汐。
那种奇怪的、心跳微微加速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分析它。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钟家鑫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抬起头,绯红的眼眸再次投向隔间外那片深邃的黑暗,将内心那丝陌生的悸动,与守护的职责一起,埋藏在了寂静的夜色里。
断壁残垣之下,四人以各自的方式依偎着,在这危机四伏的末世寒夜中,汲取着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温暖与安全感。某些情感的种子,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