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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黑暗里,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高跟鞋清脆又傲慢的叩击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卧室门外。紧接着,是傅沉舟那把低沉的嗓子,裹着毫不掩饰的薄凉笑意:“就这间吧,够大。”
另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吃吃地笑,带着点刻意的惊讶:“傅少,这……这不是您的主卧吗?我们进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好?”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喉间滚出一声轻蔑的气音,“一个瞎子而已,她看得见什么?”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浓烈的女士香水味混杂着傅沉舟身上独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蛮横地劈开了卧室内原本沉滞的空气,像一把钝刀,割在温晚心上。
女人声音黏腻,喘着气,“夫人……夫人真的看不见哦?”
“看不见。”傅沉舟的声音带着某种冰冷的残忍,以及一种置身事外的、玩弄般的戏谑,“而且,听见了又怎么样?全城都知道,我傅沉舟娶她,就是为了让她生不如死。”
温晚的指尖,在被子里猛地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她脸上麻木的表情。
那女人似乎更加得意,声音拔高了些,像是故意要刺穿她的耳膜:“哎呀,那她也太可怜了吧……不过傅少,您真厉害……”
男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温晚闭上眼,尽管眼前原本就是一片永恒的漆黑。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听觉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音节,将它们放大、再放大,变成烧红的针,一根根扎进脑海最深处。
这样的戏码,几乎夜夜上演。
从她失明后,被迫嫁给傅沉舟的那一天起。
全城皆知,傅家大少傅沉舟恨温家那个瞎了眼的小女儿温晚入骨。一场蹊跷的车祸,带走了他曾经的白月光,而温晚,是那场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却失去了视力。
他恨她活着,恨她“看见”了那个女人的死亡而自己却瞎了。所以,他用一纸婚书将她绑在身边,用无尽的羞辱和冷漠,日复一日地凌迟她。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动静渐渐歇了。
女人餍足地叹息,娇声说着什么。傅沉舟懒懒地应着,脚步声朝着浴室的方向去了。
水声哗哗响起。
温晚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已经掐得麻木的手指。掌心一片黏腻,大概是破了。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那口带着别人情欲气息的空气哽在喉咙里,让她一阵反胃。
突然,浴室水声停了。
傅沉舟的脚步声径直朝着大床走来。
温晚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屏住。
他在床边站定。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下来,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他那道冰冷审视的视线,如同实质,刮过她的脸颊。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
温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然而,他只是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厌恶,低语道:“还真能睡得像头死猪。”
说完,他直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片刻后,卧室的门被轻轻带上,他带着他的新欢离开了她的房间。
整个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死一样的寂静里,温晚缓缓睁开了眼睛,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空洞地睁着。直到眼眶酸涩得发疼,才缓缓闭上。
第二天清晨,女佣照例送来早餐和……每日一次的维生素药片,以及一杯温水。
“夫人,该吃药了。”女佣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完成一项枯燥的任务。
温晚沉默地接过,和往常一样,就着水,将那片据说是帮助她维持身体机能、以期未来某日眼睛能有好转的“维生素”咽了下去。
女佣端着空水杯离开。
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安静地坐在床边,听着窗外隐约的鸟鸣。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
那片白色的药片,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一年了。整整一年。
她根本没有吞下过任何一片。那种吃下去后总会让她头脑昏沉、偶尔甚至会心悸发抖的药,她从一开始就凭着直觉和绝望里生出的警惕,藏在了舌根下,再找机会吐出来。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只知道傅沉舟给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失明后,其他的感官反而敏锐的可怕。她能分辨出傅沉舟脚步声里细微的情绪,能听出他语气里哪怕最轻微的波动是恨意还是更深的恨意。
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这日复一日的“治疗”下,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有一种从内里慢慢被蛀空的虚弱感。
为什么?
他既然那么恨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要用这种缓慢的、凌迟的方式?
今天,那片药被她藏起来后不久,一种奇异的、不同于以往昏沉感的灼热忽然从胃里升起,迅速窜向四肢百骸,最后猛地冲向头顶。
眼前那片盘踞了整整两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竟然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死水,猛地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点点模糊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温晚猛地捂住了眼睛,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和巨大的震惊而剧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