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阳光明媚,天气爽朗。
空气中弥漫着味噌汤与烤吐司的香气,这是白石家一成不变的、令人安心的早晨味道。
“姐姐,一路顺风。今天也要加油哦。”
玄关处,正准备换鞋的我,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了。
我的妹妹,白石春,正穿着一身初中的校服,亚麻色的长发随着她小跑过来的动作轻巧地左右摇晃。
那张和我有七分相似的脸上,挂着天使般乖巧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个精心打包好的便当盒。
“便当别忘了。今天有姐姐最爱吃的玉子烧,我特意做得甜一点了。”
“啊,谢了,小春。”我接过便当,入手是温热的触感,“每天都麻烦你。”
“哪里,为姐姐做任何事,我都很开心。”
小春微笑着,但那双圆滚滚的琥珀色大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缕莫名的光芒。
她顺势向前一步,抱住了我的手臂,用脸轻轻蹭了蹭我的肩膀,就像一只害怕自己被单独留下的雏鸟。
“姐姐……今天可以不去学校吗?春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想抢走姐姐……”
又来了,妹妹的“姐姐雷达”。
虽然春看不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但她那堪比超能力的直觉,总能精准地感知到“任何企图染指姐姐的存在”。
这份名单的范围极广,从隔壁班想向我告白的男生,到超市里多看了我一眼的店员,再到……某些即将发生的、会把我拖离“平凡”轨道的麻烦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
“小春,那叫‘开学综合征’,不是什么预言。好了,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
“唔……好吧。”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但视线依旧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那说好了,放学后要立刻回家,不可以被路边的阿猫阿狗,或者奇怪的橘发笨蛋给拐走哦。”
“是是是,我的监护人大人。”
我苦笑着挥手告别,终于踏出了家门。
啊啊,平凡的日常,真是太美好了。
规律的作息,熟悉的街道,不必思考任何复杂问题的安心感。对我而言,这就是幸福的具象化。
如果给这份幸福定个期限,我希望是一百年……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祈祷。春的雷达偶尔也会失灵的,对吧?今天也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度过……
“——澪!!”
一个穿透耳膜、充满活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紧接着,我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那力道,与其说是拍打,不如说是某种小型哺乳动物的全力撞击。
我一个踉跄,差点把手中的书包甩飞出去。
根本不用回头,能用这种方式打招呼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
我扶着额头,声音里充满了宿命般的疲惫感:“日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从背后袭击我!”
“嘿嘿,抱歉抱歉!因为看到澪的背影,就忍不住嘛!”
橘日向,我的青梅竹马兼邻居,她此时正叉着腰,露出一个比朝阳还要灿烂的笑容。
那头标志性的橙色短发在晨风中跳跃,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小学生发现独角仙时才会有的兴奋光芒。
完蛋了。是那种眼神。
每当她露出这种眼神,就意味着我的“平凡”即将面临特大级数的挑战。
“听我说,澪!我有一个天才的构想!”她激动地抓住我的双肩,用力摇晃着,“我们一起来成立一个社团吧!”
“驳回。”我想都没想就回答。
“别这么快拒绝嘛!听我说完啊!”日向鼓起脸颊,像只生气的仓鼠,“社团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
她挺起胸膛,用一种宣布诺贝尔奖得主般的语气说道。
“……”
我沉默了。在大脑里快速搜索,试图理解这串字符的含义。
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这三个词放在一起,就像把螺丝、粉笔屑、关东煮放进同一个便当盒里一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简单来说,”日向竖起一根食指,开始了解说,“就是用科学的方法,去验证那些流传在城市里的怪谈!比如,‘裂口女’的真身,会不会是田径社跑得飞快的学姐?‘厕所里的花子’,会不会是水管老化发出的声音?还有‘如月车站’,是不是可以用GPS定位到它的时空坐标?你不觉得这超酷的吗!?”
“不觉得。”我再次秒答,“我只觉得会超级、无敌、宇宙级地麻烦。而且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想太多’。日向,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能不能从那种绘本式的幻想里毕业了?”
那本绘本……是我小时候读给她听的。没想到,竟然成了她所有奇思妙想的万恶之源。
“才不是幻想!”日向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任何传说背后,都有一个被埋藏的真相!我想和澪一起,找到那个真相!这不是很浪漫吗?”
“这一点也不……”
我的反驳,在她那双充满期盼的、亮晶晶的眼眸注视下,逐渐变得微弱。
……可恶。我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个了。
从小时候起,我就无法拒绝日向的这种眼神。
或许是因为那次,她为了抓一只传说中的“七彩蝴蝶”,冒失地从树上摔下来,我却只能在下面无助地看着。
从那天起,“不能让这家伙乱来”、“必须守护好日向”就成了刻在我潜意识里的“诅咒”。
我跟她的因缘,归根结底,都源自于此。
“……唉。”我发出了今天早晨最沉重的一声叹息,“我明白了。但要注意安全,绝不参与任何危险的调查活动。”
“太棒了!我就知道澪最好了!”日向瞬间原地满血复活,一把抱住了我,“你就是我们社团光荣的成员一号啦!”
“是被强迫的成员,谢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那如同豆腐般脆弱易碎的日常啊。
日向的行动力,在我看来已经超越了科学能解释的范畴。
午休时间,她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叠纸,用光速设计并打印出了社团的招募传单。
传单的设计……怎么说呢,非常具有她的风格。
背景是诡异的暗紫色,上面用鲜红色的哥特字体写着“汝,渴望探究真实吗?”这种中二病晚期才会用的宣传语。
下面还配着几张从网上随便找来的、画质堪忧的“灵异照片”,比如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和一只长着有点像人脸的狗。
“锵锵——!完美!”日向举着传单,脸上写满了得意。
我默默移开了视线,假装不认识她。
放学后,我们站在社团宣传板前,开始了艰难的招募活动。结果可想而知。大部分路过的学生,都用一种“啊,又来了,高中生特有的那种病”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敬而远之。
“可恶,为什么大家都不懂这份浪漫呢?”日向有些沮丧。
“可能因为我们的传单看起来像某种可疑诅咒仪式的邀请函吧。”我冷静地吐槽道。
就在这时,一位学姐停下了脚步。她留着温婉的长发,气质娴静,宛如一朵悄然绽放的抚子花。
“那个……是都市传说社吗?”她小声问道。
“是!”日向立刻来了精神。
“我……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但是,我已经加入了茶道社了……”学姐有些为难地说,“如果只是挂个名,凑个人数的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太感谢了,学姐!”日向感动得热泪盈眶。
就这样,我们用一种近乎欺诈的方式,获得了第二个成员(挂名限定)。
正当日向准备把最后几张传单贴到宣传板上时,一只手——一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夺走了她手中的一张传单。
“——哎?”
我们同时转过头。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少女。
华丽的金色螺旋卷发,在夕阳下闪耀着非比寻常的光泽。眼眸像是倒映着星光的湛蓝。她身上的校服,明明是和我们同款,穿在她身上却像是某个王室的定制礼服。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我家的后院大概有几座油田”的惊人气息。
天龙院……琉璃?那个刚入学就成为全校话题的一年级大小姐?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琉璃用纤细的手指夹着那张充满了廉价感的传单,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她一字一顿地念出声,那眼瞳里,竟然迸发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宛如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太、太棒了!庶民的文化里,果然充满了这种未经雕琢的、野性的魅力!”
庶、庶民?
我和日向面面相觑。
下一秒,天龙院大小姐一个优雅的转身,裙摆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向我们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贵安,两位学姐。”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请允许我,天龙院琉璃,加入这个听起来就让人心潮澎湃的社团!”
“诶?”日向愣住了。
“诶——!?”我发出了惊叫。
“尤其是这个!”琉璃用手指着传单上那只长得像人脸的狗,“人面犬!多么富有想象力的创造!是基因突变?还是某种罕见的皮肤病?亦或是……利用全息投影技术制造的恶作剧?啊啊,无论哪一种,都值得动用我们天龙院财团最顶级的生物实验室和物理实验室来彻、底、解、明!”
她越说越兴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求知欲(?)的火焰,和日向刚才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是大小姐,却对庶民文化(以及怪谈)抱有极大误解与热情的“残念系”学妹,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已经开始和她大谈“如何用无人机追踪裂口女”的笨蛋青梅……
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笼在了我的心头。
我的日常生活,到底会去往何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