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为喧闹的教室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色。
然而,这份属于平凡日常的惬意,却与我白石澪无缘。
“……完蛋了。”
我将脸埋在冰凉的课桌上,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灵魂仿佛被抽走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名为“疲惫”的空壳。
期限是下周一。
伏原司会长那张冷冰冰的扑克脸,以及她那句“如果在一周内无法凑齐五名正式部员,‘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的成立申请将予以驳回”,如同魔咒般在我脑中循环播放。
这几天,我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为了不辜负……不如说是惧怕司会长那双能洞穿人心的锐利眼神,我几乎是豁出了我这十七年份的全部社交力气去招揽部员。
结果呢?
“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
大部分同学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误食了过期纳豆。
那种混合着困惑、嫌弃和“你没事吧?”的关怀,让我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少数几个对“都市传说”感兴趣的,一听说我们的活动内容包括深夜实地调查,立刻摆着手,用“啊哈哈,我妈喊我回家吃饭”这种蹩脚理由光速逃离。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勇者”。
有那么三两个男生,眼神在我们几个女生身上滴溜溜地乱转,然后带着一种自以为帅气的笑容表示“对社团活动很感兴趣,希望能和可爱的学妹们一起挥洒青春”。
然后,他们就被天龙院同学请去进行了一场“入部面试”。
我至今仍记得,琉璃坐在部室的沙发上,双腿交叠的优雅姿态,仿佛在进行王室下午茶。
她用那双碧绿的眼瞳上下打量着面试者,然后轻启朱唇:
“天龙院财团下属的安保部门正好在招募新人,我看阁下的体格与胆识都颇为出众。
若您能通过‘在无任何装备的情况下与三十头成年杜宾犬共处一室三十分钟’的初试,我们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您的入部申请。
哦,对了,请务必签署这份《意外伤害免责声明》。”
她微笑着递出那份看起来比我的教科书还厚的法律文件。
那几位试图在我们这个女生占绝对多数的社团里开启后宫路线的家伙,脸色瞬间从桃红变成了惨白,最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哼,连这点程度的觉悟都没有,也想觊觎小说主角的日常,”琉璃端起红茶,发出一声轻蔑的鼻音,“简直是对‘后宫男主’这一经典设定的侮辱。”
日向还在一旁拍手叫好:“不愧是琉璃!好帅!”
帅是帅了,可我们的部员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日向那个笨蛋部长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小澪你就放心吧!”。
结果今天一早就被她那几个足球部的朋友给拉走帮忙了,把烂摊子全部丢给了我。
难道……真的只剩下那个选项了吗?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悄悄地,像做贼一样,飘向了教室的另一角,我的邻座,月咏小夜。
转学的新鲜感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小夜同学那人偶般精致的容貌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场,成功地劝退了绝大多数想要接近她的同学。
此刻,她正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纤长的手指翻动着一本封面是烫金花纹的硬壳书,侧脸美得像一幅古典油画。
只是,那份美丽中透着一股难言的孤寂。
如果邀请她的话……说不定她会同意。
毕竟,她看起来也不像会有很多朋友的样子。
让她加入社团,或许也能帮她快点融入集体……
我的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看似完美的想法,下一秒,另一个更加真实的场景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垮了我的理智。
【想象中的社团活动室】
“诸位!根据我从隔壁班女生那里得到的情报,据说只要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对着镜子念三遍‘你是谁’,就能召唤出自己的‘二重身’!这绝对是值得我们‘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挑战的S级课题!”
日向站在白板前,高举着一支马克笔,眼中闪烁着堪比太阳的兴奋光芒。
“哼,区区彷徨于现世的幽魂罢了。”
坐在沙发一角的小夜合上手中的书,幽蓝与紫色的异色瞳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吾之幽世之眼早已看穿,那不过是境界稀薄化导致个人资讯投影不稳的低阶现象。若它胆敢现身,必将在我的‘月影镇魂曲’下灰飞烟灭!”
“二重身?是基于量子纠缠理论产生的平行世界自我观测现象吗?”
琉璃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饶有兴致地开口。
“我的‘以太量子波动仪’倒是可以测量一下所谓的‘境界稀薄化’究竟是何种频率的空间扰动。如果能捕获样本,对于天龙院家的‘超维物理学研究’将是巨大的贡献!”
而我,正蜷缩在角落的懒人沙发里,双手抱头。
“一个行动力超标的元气笨蛋,一个货真价实的中二病患者,还有一个想用钞能力和黑科技解析怪异的科学狂人……救命啊……这究竟是民俗学社团还是什么异次元魔窟啊!我的胃……我的平凡日常……”
“呜……”
我猛地摇了摇头,将那恐怖的幻象从脑中甩出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冷汗都冒下来了。
不行,绝对不行。把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恐怕不是1+1+1=3,而是直接引发一场小型核爆。
我的吐槽能量根本不足以维持这种高强度输出,不出三天我绝对会因为精神衰弱而住院的。
“白石同学?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差哦。”
一个温和清爽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发现佐伯同学不知何时已经在我前面的空位上坐下,正一脸关怀地看着我。
“佐、佐伯同学?”我有些慌乱地坐直身体,“没、没什么!只是在思考一些人生的哲学问题!”
“是吗?”佐伯同学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干净的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是关于社团招新的人生哲学问题吗?”
他的敏锐让我吃了一惊。也是,这几天我为了招人四处奔波,在班里恐怕已经成了个怪人。
我叹了口气,决定向这位班里难得能说得上的同学好好倾诉一下,但又不能暴露社团的真实“内情”,更不能把小夜的事说出来。
于是,我用一种极其迂回且模糊的方式,小声地开了口:
“嗯……算是吧。其实,我在想……我们班里不是有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吗?我觉得她好像总是一个人,有点担心她……所以想邀请她,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玩……”
“那不是很好吗?”佐伯君理所当然地说道。
“问题是,”我压低了声音,表情纠结得像一团麻花,“我的那几个朋友……性格都……怎么说呢,挺奇怪的。一个活力过剩,一个有点、呃、高高在上的。
我不知道把那个女孩子介绍给她们,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万一她们合不来,不是会更尴尬吗?”
我小心翼翼地措辞,试图将日向她们的“异常”程度降到最低。
佐伯君听完后,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扶了扶眼镜,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对我说:
“白石同学,我觉得你可能想得太复杂了。”
“诶?”
“你是在担心,你的朋友们‘奇怪’的性格,会吓到那个你想帮助的女孩,对吧?”他一语中的。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但反过来想呢?”佐伯君继续说道,“正因为你的朋友们‘奇怪’,或者说‘有个性’,所以她们才可能不会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别人。
一个总是一个人的女孩,在普通人圈子里可能会被敬而远之,但在一个充满了个性派的团体里,说不定反而会觉得‘啊,这里的人都很有趣’,从而找到归属感呢?”
归属感……?
“你是在为了保护她,所以犹豫不决。但这种‘保护’,会不会也变成了一种‘隔绝’呢?”
佐伯同学的目光很诚恳。
“我觉得,与其由你一个人在这里烦恼她们是否合得来,不如让她们自己去接触、去碰撞。
结果是好是坏,那也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什么都不做,那个女孩就只能继续一个人待着,那才是最让人难过的吧?”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那个被“常识”和“担忧”锁死的房间。
是啊……我一直在计算着风险,害怕着混乱,想着要“保护”小夜,保护我那岌岌可危的日常。
但这份计算的背后,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呢?我害怕的,其实是自己被卷入更大的麻烦里。
而佐伯同学,这个置身事外的“普通人”,却看到了最核心的一点——人的连结,是需要去尝试的。
他最后笑着补充道:“而且,白石同学你不是也在吗?有你这个全校闻名的‘老好人’在中间,再怎么奇怪的组合,也不会真的爆炸啦。你就像是那个锚一样,能稳住大家。”
锚……吗?
那个词轻轻落在我心底,好像在一片混乱的海面上突然抛下一块稳固的礁石,激起圈圈涟漪。
不知为什么,我的胸口微微发烫。不是心动,而是一种被轻轻点醒的感觉。也许佐伯同学这句话,正戳中了我一直小心遮掩的软肋。
“试试看吧。”
他站起身,转身前,他冲我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光亮透过镜片,反射在他眼里,仿佛也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怔神看着他离开,在班级的喧闹声与午后的阳光之间,世界忽然静了下来。
缓缓地,我将目光重新投向小夜。
她依旧静静翻着那本烫金封面的硬壳书,纤长的睫毛在金色阳光里微微颤动,侧脸像是一幅久远挂在博物馆墙上的油画,美得安静,却又孤独得让人想伸手触碰。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敲响,是紧张,是愧疚,更是决心。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站了起来。
就算前方真的是小型核爆现场,就算我的胃因此要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
为了那个看似不需要任何人的同班同学,为了让她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归宿”,也为了我们摇摇欲坠的“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
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