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着像是要去面见最终BOSS的悲壮步伐，一步步挪到小夜的座位前。每一步，我的决心都在“救救孩子”和“救救自己”之间疯狂摇摆。
“那、那个……月咏同学？”
我磕磕巴巴地开口了。
小夜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紫色与幽蓝交织的眼瞳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能看穿我内心的天人交战。
“何事？白石澪。汝之气息，犹如迷途羔羊般紊乱。”
看吧，她又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把吐槽的欲望压下去，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善的微笑：“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转学过来也有一阵子了，还适应学校的生活吗？”
“哼，”小夜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此世的喧嚣，不过是通往寂静之所的序曲。于我而言，并无分别。”
……翻译过来就是“还行，就是有点吵”的意思吧？大概。
太好了，气氛还不算太糟！趁现在，顺势提出邀请！
“其实呢，我参加了一个社团……”
就在我准备说出“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这个羞耻的名字时，一个慵懒又带着几分轻佻的女声毫无征兆地插了进来。
“我说啊，白石同学？”
我循声望去，只见坐在前排的宇佐治奈津正转过半个身子，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悠闲地欣赏着自己新做的、闪闪发亮的水钻美甲。
她是班里辣妹群体的中心人物，总是被三五个伙伴簇拥着，形成一个外人难以介入的小团体。
“最好别跟那种人走太近哦，”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像是掸掉衣服上的灰尘一样随意，“会被传染上蠢病，真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原本还有些许嘈杂的教室，顷刻间鸦雀无声。班里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们这小小的角落。
但这种关注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大家又像受惊的鱼群，纷纷撇开视线，假装在看书、聊天、或者研究天花板的纹路。
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比直接的注视更伤人。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大家对小夜失去了兴趣。
是有人在暗地里，为她营造了一个被孤立的环境。
一股怒意从我的胸口“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质问道：“宇佐治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月咏同学……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奈津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她的美甲上移开，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看向小夜，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得罪？谈不上啦。只是呢，我们好心邀请她一起去唱K，她理都不理。大家跟她说话，她也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整天摆着一张‘你们这些凡人’的臭脸，装什么乖乖女啊，看了就让人不爽。”
她的话音不高，语气却非常的伤人。
我下意识地看向小夜。
我看到她原本挺得笔直的背，有那么一瞬间，细微地垮了下去。她那双总是映着遥远风景的眼睛，此刻的光芒也黯淡了。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一下。
小夜……她根本不是什么内心强大的中二病。她只是在用那种奇怪的言行，笨拙地给自己套上一层保护壳而已。而现在，这层外壳正在被别人的恶意一点点敲散。
“所以呢，”奈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耐烦的催促，像是在给我下最后通牒，“你是要跟我们一边，还是跟这个怪人一边？快点决定啦。”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分外粘稠，让我呼吸困难。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在这里和奈津她们大吵一架吗？
我没有那种勇气。我只是个想过平凡生活的普通高中生，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集团式的压力。
退缩吗？只要我现在说一句“抱歉，我只是随便问问”，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切就能恢复原状。
但是，那样的话……小夜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的拳头，藏在校服裙边，悄悄地捏紧了。大脑里，一个高喊“明哲保身”的小人和一个怒吼“路见不平”的小人正在进行史诗级的摔跤比赛。
“快点啊。”奈津不耐烦地用指甲敲了敲桌面。
那一刹那，我看见了——
小夜垂着眼帘，眼底闪过一层近乎虚幻的泪光，仿佛被一阵看不见的风轻轻拨动。那样的颤抖，藏得那么用力，却依旧透过她一贯冷漠的外壳，像漏光的裂缝一样，被我捕捉得清清楚楚。
我的胸口“嘭”地一声，像被什么热烈的东西炸开了，炸出一片混乱。委屈，怒火，冲动……还有一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几乎令人心酸的怜惜，瞬间混成了汹涌的潮，把心底那个畏畏缩缩的念头彻底淹没。
够了。
这种外表风平浪静、骨子却暗潮汹涌的日常，我已经厌恶到不想再忍。
而这种一有事就退缩、总是在心里找借口“算了吧”的自己，我也讨厌透了。
我甚至没等大脑给出结论，身体就擅自动了。
下一秒，我猛地向小夜靠近，在全班人瞪大的目光中，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诶？” 她轻轻地惊呼。
“——跟我来！”
我没给她任何反应的余地，几乎是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拉着她正面冲过教室中间的通道。
“喂！白石——！”
奈津难以置信的尖叫在身后传来，我甚至能听见椅子被碰倒的巨大闷响，还有周围同学被惊动的窸窣声，这些，在我耳边全都混成了噪音。
走廊里的风脱缰一样冲进来，那风带着粉笔灰与操场泥土混合的凉意，比任何话语都要真实。
而直到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猛的意识到：
诶！我刚刚，都干了些什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