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抬起头，就正好撞上月咏小夜那双漂亮到犯规的异色瞳。
她站得离我很近，目光认真得像是在看一桢定格画面，甚至连睫毛的轻颤都能看清。只是，她不是在看我，而是盯着我脚边那空得发凉的鞋柜。
我还来不及鼓起气息开口，就被另一枚声音硬生生撞了进来。
“小澪的室内鞋不见啦！”日向像个刚发现了大事件的侦探，双手叉腰，神秘又笃定地眯起眼，“我猜，一定是寄宿在鞋柜里的‘付丧神’，因为太喜欢澪，所以忍不住把她的鞋子当作宝贝收藏了！”
……拜托，日向，哪有付丧神用这么变态的理由表达喜爱的啊？而且就算真有，也请让它的爱好健康一点，好吗！我的少女心已经被吓得抱着棉被瑟瑟发抖了。
不过，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小夜在听到“付丧神”这个词时，肩膀竟轻轻一僵。那动作很细微，却让我产生了一种几乎不属于现世的错觉。
可她很快便把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柜子里还有一双新的备用鞋。”她语气很轻，很安静，“如果……白石同学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用这个。”
“诶——？”我傻在那里，连慌乱都忘了。她说的是……借给我？而且还是新的？
“真的帮大忙了！”没等我晃过神，日向已经比我先一步接住了这份好意，还在我背上拍了一记，热烈得像庆祝胜利，“这样就不用光脚去上课了，万岁！”
“谢、谢谢你……月咏同学……”
当我接过那双干净得发着光的白色室内鞋时，心里好像有什么融化了。柔软的鞋面很轻，却比我想象中要温暖，仿佛带了她指尖的余温。那种温温的感觉顺着手心直灌进胸口。
她轻轻摇头，好像这事只是路过的微风：“没什么……不过，白石同学，这种事情最好还是立刻告诉老师。”
我微微眨眼，看着她神情忽然变得很认真——
“如果不去回应，‘事态’很可能只会向更糟的方向发展。不管是恶作剧……还是别的什么，沉默只会滋养它们。”
那一刻，我的耳尖莫名发热。她的语气不像是在劝我，更像某种独属于她的认真与笃信，打在我犹豫的心里嘭嘭作响。
她说得对。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过去的我，总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好人原则，能躲就躲、能让就让。但这次，这不光是针对我，甚至也波及到了她。这种阴沉的恶意，如果一次次地不作声，终有一天会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嗯，我知道了，月咏同学。”
我捏紧手里的新鞋，抬起脚步，像是在踩着一条不会回头的小路，径直冲向二年B班。
我的心脏跳得比我的脚步还响。不是因为楼梯陡，而是因为有许多事情，我终于不打算再退后。
早晨的教室里，阳光从窗边泼下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聊天、笑闹，空气里都是课前那种松松的气氛。可在我耳里，却像被泡进了又闷又紧的棉花团。
宇佐治奈津——就在靠窗的角落，和两个跟班凑在一起，一边翻着时尚杂志，一边对着小镜子描眼线。那副娴熟、全然不在意周围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握紧了手心。
我几乎能感受到自己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声，在她们的笑声戛然而止时被无限放大。
“宇佐治同学。”我咬字咬得很慢，生怕一出口就抖成稀碎。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温度蹿上了耳尖。
她抬起眼，先是快速闪过一抹我差点错过的讥笑，随即换回那种懒洋洋、略嫌不耐的神情。
“干嘛呀，大清早的就杀气腾腾，白石同学这么想找我聊天？”
我没时间跟她讲任何前奏，深吸一口气让胸口的悸动尽量稳定，看着她一字一顿：“我的鞋子，在鞋柜里不见了。”
像落进水面的小石子，她和跟班先是怔了两秒，随即溅起一圈嗤笑。
“哈？关我们什么事？不会是你自己记错地方了吧？”一个烟熏妆的女生翻了个白眼。
“对啊，说不定你昨天自己拿回去了忘记？”另一个跟着搭腔。
奈津嘴角弯起来，笑里藏着刺：“哦——所以你意思是，我偷了你的破鞋？”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口的火苗“噌”地窜上来了。不是完全的怒，而是夹着委屈、害怕，还有竭力不让自己退缩的倔强。
“是不是你，你心里清楚。”我紧张到手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声音不大，却在自己的耳膜里炸响。
“我警告你，宇佐治奈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我的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这让奈津脸上的嘲讽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她似乎没想到我竟然会如此直接地指责她。
然而，那僵硬转瞬即逝。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盛怒而扭曲。
“白石澪！你别血口喷人！”她指着我的鼻子，尖锐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教室里所有的喧闹，“你以为你是谁？大小姐？还是什么正义使者？凭什么一出事就往我头上扣帽子？！你有什么证据吗？！嗯？！”
她步步紧逼，强大的气场让我感到一阵窒息。我向来不擅长这种正面冲突，面对她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我竟然一时语塞。
“没有证据就别乱说！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破鞋子去哪了！我可没那么无聊做这种小把戏！更没空对付你这种一根筋的蠢货！”奈津的声音充满了不屑和愤怒，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眼神里充满了高傲，“要不是你上周那么多管闲事，我犯得着跟你计较吗？真以为自己是圣母啊？！”
她这一连串的指责，不仅充满了攻击性，同时也让我感到了困惑。
她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如果她真的做了，她应该会狡辩，会心虚，会用更阴险的方式推脱。但她现在，是真情实感地在生气。
难道……真的不是她？
我的脑子瞬间乱成一锅粥。
如果不是她，那会是谁？
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的怒火霎时间熄灭，只剩下满腔的无助和迷茫。
“怎么了，白石澪？说不出来了吧？”奈津见我沉默，嘴角重新勾起得意的弧度，“搞清楚状况再来找我麻烦！别把自己的烂摊子往别人身上推！”
她说着，就准备坐下，不再理睬我。
而我，则僵硬地站在那里，感觉所有的勇气都在那瞬间溜走了。
难道我真的弄错了？误会了奈津？
但除了她，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针对我。
就在我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教室里凝滞的空气。
“宇佐治同学说得没错——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任何指控都只是空穴来风。”
我猛地回头。
是月咏小夜。
不知何时，她已经出现在教室门口。背着光，轮廓淡成一幅剪影，唯有那段话语在影中闪着沁骨的凉。
奈津的笑容猛地一滞。她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小夜，更没料到，会听见她好像是在替自己说话。
“——但是，”小夜的声音忽而往下一沉，步伐缓慢，却像一步步将气流往教室深处压，“如果宇佐治同学真的如自己所言，未曾做过这种事——”
她的话语像无形的丝线，在每一次转折间牵住众人的呼吸。
“——那么……你此刻的怒意、你对白石同学不遗余力的贬斥……是否只是另一种方式的遮掩？”
她停在离我们仅两步的位置，异色的眼睛像深海最底的潮流，沉静，却将每一丝心绪卷进去。“掩盖些什么”的尾音在空气中绕了一圈，似乎沾了寒意。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奈津猛地抬高声音，充满攻击性的炸裂，她本想逼近小夜，脚尖却在她那淡漠的神情前僵住。伸手，隔着半空厉声指着小夜，“你这个怪人！别以为护着白石澪，我就会留情！”
“怪人？”小夜的唇角轻轻弯了一下，笑容凉意彻骨彻骨。“若‘怪异’，意味着与无端窃取他人物品、再反将脏水泼回受害者的卑劣相对……那么，我倒是乐意如此被称呼。”
她的声线像一截钢丝，被指尖拨开后仍在空气中颤动。
“小、月咏同学……”我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掌心能感到那股丝丝热力，可神经却告诉我——情况再这样烧下去，会变成一场大混乱。奈津本来就很生气，现在小夜更是在加倍刺激她。
“我、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奈津猛地拍向自己的桌面，“砰”的一声脆响，让几个围观同学吓得半退了一步。她的脸涨得通红，嗓音尖锐到划破空气，“我才懒得碰那种破鞋子，你爱信不信！还有你——白石澪！少用这种自以为正义的嘴脸阴我！”
说完，她狠厉地抽起桌上的时尚杂志，猛一甩向桌面，以一种彻底断绝的姿态扯出椅子，步子凌厉得像在狠狠踩碎地面：“我回去了！你们这群人……我一秒都不想再看见！”
她红着眼推开教室门，跟班们连氛都不敢喘，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消失在走廊。
关门的回音渐弱，四周马上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有人回过神来低声议论，但声音都压得很轻。
我怔怔地望向门口的方向，奈津愤怒的背影还在我视网膜上残留着热度。又转头——小夜仍站在原地，神色平静，仿佛刚才的唇枪舌剑只是风吹过一片深潭，连漪涟都不曾留下。
所以……她真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宇佐治奈津，那会是谁？又为了什么，要用这种手法对付我？
疑问在我脑中滚成一团乱麻，裹着一股不安，几乎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已经能感觉到，这个星期的日常，正被无声无息地、一丝一缕地拆碎。
而这，不过是周一的早晨。
这让我，到底该怎么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