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门被我轻轻推开，钥匙在锁芯里转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像是在宣布，我今天的平凡日常，又晚点到了。
“——姐姐！”
声音几乎是瞬间从客厅扑过来。
春像系着铃铛的小猫，步子轻却急。她刚露出那张写满“我要抱怨你迟到”的小脸，表情就凝固了。
大概是因为我看起来确实不太妙吧。
不仅是外套带回的灰与冷，更像是将一整片黄昏的阴影都压在了肩上。那股自大桥蔓延而来的沉重，至今还没有在门口被吹散。
我还没把书包放稳，就被她带着慌乱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姐姐你……脸色好差啊！喂，你又不会是被那个橘发笨蛋——拖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没啦、没啦。”我赶紧弯腰换鞋，声音不自觉放软。
一半，是想糊弄她。
另一半……是因为答应了小夜。
鞋尖和地垫亲一下，我抬起头，假装随意地开了口：“春，你上周末不是说，我那个同学……‘人味’很淡吗？”
她的眼神立刻有了变化。像一只猫的耳朵，捕捉到奇怪动静的那种变化。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稍微——有点在意嘛。”我咬了咬嘴唇，又站直一点，“你当时，是怎么……感觉到的？”
她沉下眼，然后，呼吸顿了顿。
下一秒，声音骤然染上一丝紧张：“那个女人，对你做了什么？！”
“没、真的什么都没有！”我连连摆手，耳尖一下子热了起来——我怕她看出来，慌慌地转开眼，“她就是，呃……没做什么。”
春却没放松，眼睛之后，像藏着锋利的钩子。
那一瞬间，我差点想把桥上发生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倒出来。
可——
“小心，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夜那句毫不转弯的叮嘱，在我耳边扑腾了一下。
“……真的没事啦。”我只能笑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好不好？”
话说得轻，可她盯着我的时间，还是很长很长。那种安静的注视，让我有点不自在，又有点……奇怪的安心？
终于，她像是慢慢散掉了身上那点锐利，垂下眼，手掌也松开了。
“……好吧。”
不过，她还是小声说了一句：“但是姐姐，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一定得先告诉我哦。”
一瞬间，我觉得鼻子像被柠檬水泡了泡——酸酸的，又带点暖。
我答：“嗯，约好了哦。”
晚餐安静得像是电视机被忘在了静音。
往常她总能挑出两三句毒舌，比如“汤咸多喝水”，但今天，只是埋头吃。
偶尔餐具碰碗的细响，在这份沉默里显得格外清楚。
我也没多说。总觉得一开口，有些话就会从缝里漏出来。
晚饭后，我端着盘子走去厨房。
水声、洗洁精的淡淡柑橘香、白盘子叮一声……都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日常曲。可我的脑子里，还停留在已经过去的黄昏中。
——小夜俯在护栏上，眼里藏着落日金色的光，却用凉到骨子的声音对我说：“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那句轻得像呢喃的警告，好像一直绕在耳朵里，静悄悄地，收不回去。
我正盯着瓷盘上的一汪水光发呆，却在那摇曳的反光里，看见了……不只是我自己的脸。
水膜那一侧，春正半隐在厨房门边，安静得像水杉影子，眼睛纹丝不动，盯着我。
那视线一点也不像她平时——而是更像在林间低伏的猎手，蓄着一种“只等你露出缝隙”的专注。
全身一下子紧了，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手里的盘被冲得更快，溅起细小的水点，硬生生盖掉我快超标的心率。
不能慌。绝对不能让她觉得我有秘密。
可水光中的她并没有移开过眼。
……春，到底感应到了什么呢？
当我终于放下最后一只盘子，回过身时，门口已经空空的。
只有客厅的灯光贴着地板流进来，美得很安静——安静到，好像这一切只是我多想。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我将书包丢在桌边，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床沿。
手机屏幕微微亮起，解锁的刹那，我的指尖悬在相册的缩略图上。
里面，全是我和日向的合照。
体育祭上汗涔涔的剪刀手，文化祭里穿着夸张戏服的鬼脸，还有放学路上在便利店门口，她硬塞给我一半冰淇淋时的得意模样……每一张照片中，她都笑得那么耀眼，而我总是在一旁，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纵容地被她拉着一起笑。
我盯着屏幕，心里慢慢沉下一块念头。
为了日向的安全，我必须劝她停下。
哪怕她会可怜兮兮地瘪着嘴，大喊“澪你也太没趣了”，哪怕会因为这个跟我冷战几天……
我都必须让她明白——
我们在玩的，不只是“都市传说游戏”。
那条在桥下呼吸的蓝色裂缝不是传说，它是真的。
小夜不是随口乱编台词的中二病，她真的在守着一个我无法想象的世界。
而日向……她太容易撞见那种东西了。
我盯着屏幕上那张灿烂得过分的笑脸，默默攥紧了手机。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出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