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之中，四个少女的身影在废弃校舍的铁门前，被手电筒的光束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晃动的光圈，像极了舞台上追逐主角的聚光灯。
而日向，无疑就是今晚这场闹剧的主角。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不耐烦的、略带沙哑的女声，率先打破了那份属于“探险前夜”的微妙兴奋感。
“搞什么啊，周末晚上不去看Live，不在家打游戏，居然跑来陪你们在这种鬼地方玩过家家……芳华，你真是太宠后辈了吧。”
说话的，是一位狼尾短发挑染成浅色的少女，耳朵上扎了好几个银色耳钉，像是星子扎堆在夜色旁。她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双手插兜，肩膀微微前倾，一派“生人勿近”的惫态这位，应该就是那位叫坂上有雪的学姐了。
还没等那句抱怨落地，另一位比月光还黏人的少女立刻化作一只活泼的考拉，从背后揽住她的脖子，整个人挂在她身上，蓬松的栗色卷发像一团温暖的毛球蹭在她脸侧。
“别这么说嘛，有雪！”那嗓音里带着笑意，又甜又亮，“我们三个难得凑在一起，又有这么可爱的后辈求我们帮忙，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这就是青春啊，青春！”
这位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夜色的少女，应该就是河内响花学姐了。她无视了坂上学姐那副“快放开我”的抗拒姿态，反而抱得更紧，还晃了晃，就像摇个大型不倒翁。
而被这对反差极大的朋友夹在中间的爱城芳华学姐，则只是微微偏头，用食指轻点脸颊，露出一抹介于温柔与无奈之间的笑意。她的制服与发丝打得一丝不苟，与身边两个散漫的同伴形成了鲜明反差，愈发衬得她那股清雅的大和抚子气质更加突出，如静水中微漾的倒影。
“橘同学……”她柔声劝道，视线越过朋友的肩膀，望向正拿着手电筒兴奋地四处乱晃的日向，“我觉得，白石同学她……应该已经知道错了。你一直不理她，她也很难过吧？还是早点接受她的道歉比较好哦？”
“不要，才不要！”
日向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气鼓鼓地反驳道。她挥舞着手电筒，光束在空中划出一道凌乱的轨迹，像是在宣泄着内心的不满。
“那是澪！那么多年来！第一次那么大声地骂我！我才不要那么快就原谅她！”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可觉的委屈和哽咽，但更多的是孩子气的、不肯服输的倔强。
看到她这副样子，爱城学姐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她拍了拍还挂在坂上学姐身上的河内响花，语气一转，带上了几分作为前辈的可靠感。
“好了好了，既然都来了，那我们就开始探险吧。大家一定要聚在一起，千万不要轻易散开哦。”
“哦——！”日向立刻元气满满地回应，仿佛刚刚那个闹别扭的人不是她一样。
水镜里少女们的欢声笑语穿透水面，与我身处的这间废弃教室里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死寂，形成了两个割裂的世界。
“可以把手拿开了，白石同学。”
小夜清冷的声音瞬间刺破了水镜营造的虚假热闹，将我的心思拽回现实。我如梦初醒般抽回指尖，水面荡开的涟漪吞噬了那四个鲜活的身影，冰凉的触感沿着指尖退去，我心底最后一点微光，也随之沉入那片漆黑的水底。
“她们已经进来了。”小夜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那双异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的光，“我要去启动‘闹鬼’的第一幕了。你要一起来吗？”
一起来吗？
我下意识地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画面——小夜如鬼魅般操纵着一切，而我笨拙地跟在后面……不，我只会成为她完美的恐怖剧本里，一个不合时宜的累赘。
更何况，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观赏一场惊吓秀。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小夜那双探询的眼眸。
“月咏同学，我……”喉咙有些发紧，但我还是逼着自己把话说完，“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说。”她的吐字干脆利落。
“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她们四个分开？”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我只要……单独面对日向就可以了。”
是的，这才是我的目的。
与日向单独待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用最小的伤害为她构造惊悚剧。
小夜静静地凝视着我，那双异色的眼眸里既没有好奇，也没有追问，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可以。”
她转身走向门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激起轻微的回响：“这面【月读水镜】已经记下了她们四人的‘灵’。在心里想着谁，就能看见谁。”
她停下脚步，月光勾勒出她洁白的侧脸。
“等时机成熟，你就可以行动了。”
话音未落，她已悄无声息地踏入走廊。那纤细的背影，仿佛不是走进去的，而是被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口吞没了。
绝对的死寂重新君临这间教室。
教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缓缓蹲下身，视线重新落在那盆如深渊般静谧的水镜上。
时机成熟……吗？
我伸出手，指尖悬在水面之上，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心中默念着那个已经刻进骨血的名字。
——日向。
水面微漾，画面重现。日向正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她兴奋地推开一间教室的门，手电筒的光束在积满厚厚灰尘的课桌上逡巡，像个不知疲倦的寻宝者。
我凝视着水镜中那张依旧鲜活、毫无防备的侧脸，负罪感与决意在我胸中激烈冲撞，最终，烧熔成一个沉重而滚烫的音节。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