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亚的肺部在燃烧。
她扛着卡特,一头扎进了浓雾里。身后的教堂方向,传来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杂乱的脚步声和盔甲的碰撞声,正从那片火光中扩散开过来。
维亚咬紧牙关,将卡特的身体又向上颠了颠。伤口在每一次迈步时都被撕扯,温热的血液已经浸透了单薄的衣物,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变凉,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不敢停。
这片浓雾遮蔽了视线,也压制了声音,让那些追兵无法快速锁定她的位置。
脚下的积雪深浅不一,好几次她都差点被埋在雪下的杂物绊倒。
她必须找个地方,先把卡特藏起来。
只有安顿好卡特,她才能放开手脚,去当一只真正的、会咬断喉咙的野狗。
前方,一团更加深沉的黑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浮现,轮廓歪斜。
维亚的脚步一顿。
她认得这个轮廓。
是铁匠铺旁边那间民房,屋顶塌陷了一半,墙壁上布满裂纹,比起周围的房子一看就是早已废弃的空屋。
追兵会下意识地认为她要逃出村子,搜查的重点会放在村口和主干道。这种破败到随时可能再次坍塌的屋子,反而可能成为灯下黑。
赌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调整方向,脚步放得更轻,绕了一个小小的弧线,从屋子的侧后方接近。这里有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能最大限度地遮蔽她的身形。
她将卡特轻轻靠在墙上,自己则像一只壁虎,死死贴住冰冷潮湿的木板,侧耳倾听。
风声。
远处追兵模糊的呼喊声。
还有自己胸腔里那颗快要炸开的心脏。
安全了。
暂时的。
她推开那扇只靠着一根门轴勉强挂在门框上的木门。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腐朽木料、尘土和老鼠排泄物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几欲作呕。
维亚闪身进去,立刻将门虚掩,只留下一道能观察外界的缝隙。
屋里比外面更暗。
月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中投下一束惨白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尘埃正在无声地狂舞。
她的视线快速扫过屋内。
翻倒的桌椅,破碎的瓦罐,墙角一堆早已烂成黑泥的干草。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目光最终定格在墙角。
那里有一座老式的石砌壁炉。
她走过去,蹲下身,冰冷的手指拂去石壁上的灰尘,一寸寸地仔细触摸。
石头冰冷、粗糙。
大部分都砌得严丝合缝,但就在壁炉烟道的正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块石头的边缘,似乎比其他的要更圆润一些。
是磨损。
维亚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刀尖小心地探入那块石头与旁边石块的缝隙。
很紧。
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发出声响。只能用匕首尖一点点地刮擦、撬动。指尖的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妙,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下。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松动声。
成了!
她收起匕首,用手指抠住缝隙,深吸一口气,肌肉绷紧,猛地向右一拉!
“嗡……”
沉闷的摩擦声中,那块厚重的石头自己缓缓向右侧移动,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半人高的洞口。
一股干燥、冰凉的味道,从洞口里飘了出来。
是干柴、腌肉和风干草药混合的气味。
维亚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她迅速回到门口,将卡特抱了进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卡特送进那个黑暗的暗格。
洞里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一个人蜷缩。维亚将卡特安置在最深处,让她靠着内壁,然后将洞里储存的干草一层层地盖在她的身上。
干草很厚,很蓬松。她仔细地铺着,确保既能完全遮盖住卡特的身形。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妹妹苍白的脸。那串项链的蓝光在黑暗中稳定地亮着,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
维亚伸出手,向左拉动石板。
“咔哒。”
石板与外墙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从外面看,再也找不出一丝破绽。
外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在浓雾里显得阴冷而模糊。
“分开搜!每间屋子都不能放过!”
“那个贱人受了伤,跑不远的!”
维亚的后背紧贴着门后粗糙的墙壁,木刺扎进单薄的衣物,带来细微的痛感。她调整着呼吸,将胸腔的起伏压到最低,手臂的伤口像是有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搅动。
她握紧了手中的铁锤,另一只手则按着腰间的匕首。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口停下。
“吱呀——”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一颗戴着头盔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这里有血迹。”那人低声自语,随即完全踏入了屋内,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扫视。
就是现在。
维亚从门后闪出,没有风声,没有多余的动作。她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手臂上,沉重的铁锤划出一道弧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护卫的太阳穴上。
“噗!”
一声闷响,像是砸烂了一个熟透的西瓜。
那护卫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外面立刻传来同伴的警觉声。
“喂!什么动静?”
维亚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迅速将其拖进屋角那堆烂成黑泥的干草里,然后捡起他掉落的长剑。
剑身冰冷,比铁锤更顺手。
她没有片刻停留,身影一闪,从屋子侧后方一个破洞钻了出去,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隔壁的铁匠铺后院。
这里堆满了废铁,生锈的铁砧、断成两截的长矛、还有几个装着煤渣的木箱。
她从自己手臂的伤口上撕下一块浸满鲜血的布条,故意丢在铁砧旁,然后整个人缩进一个半空的煤渣箱后面,将身体的轮廓与黑暗融为一体。
很快,两个护卫循着同伴最后的踪迹,骂骂咧咧地摸了过来。
“妈的,人呢?”
“血迹到这里就断了。”其中一人眼尖,看到了铁砧旁的布条,“她肯定躲在附近,搜!”
一个护卫性急,大步踏进后院,一脚踩在了松软的煤渣上。
“操!”
他脚底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就在他身体倾斜,门户大开的瞬间,维亚动了。
她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从煤渣箱后暴起,手中那把捡来的长剑,没有丝毫花哨,毒蛇般刺穿了那护卫的脚踝!
“啊——!”
凄厉的惨叫刚出口,就被维亚欺身而上,反手一剑封喉。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洒在冰冷的铁砧上,发出“滋啦”的轻响。
“你找死!”
另一个护卫终于反应过来,怒吼着挥剑劈向维亚的后心。
维亚看也不看,就地向旁一滚,躲开致命一击的同时,顺手抓起一把煤灰,反手就朝那护卫的脸上扬了过去!
“呸!我的眼睛!”
护卫被煤灰迷了眼,顿时成了个没头的苍蝇,手中的长剑章法大乱,疯狂地胡劈乱砍。
维亚抓住他一个因用力过猛而产生的破绽,猛地向前一记扫堂腿,狠狠踢在他的膝弯处。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护卫惨叫着单膝跪地,视野还未恢复,维亚的匕首已经从下至上,精准地捅进了他的下颌,贯穿了整个口腔。
他嗬嗬了两声,彻底没了动静。
温热的血顺着维亚的手臂流下,她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污,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眼神里没有半分波动。
四周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维亚正准备收起武器。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戏谑与怨毒的女声,穿透浓雾,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找到你了,你这个贱人!”
伊芙的身影在雾中显现,她的肩膀还包着绷带,此时她没有拿发饰,但手中握着一根法杖,法杖的顶端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