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亚把那头变异狼的尸体拖到远离溪水的地方,用雪草草掩埋。
她一般不会多管闲事,但一想到那玩意儿脑袋里蠕动的东西,就一阵反胃。万一顺着水流下去,把鱼也变成了那种怪物,再被什么倒霉蛋吃了……她可不想再碰上这种东西,太麻烦。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溪边,用冰冷的溪水反复冲洗着自己的手和匕首,直到那股血腥味淡去。
她重新背起那个粗糙的木箱,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两天,她走得很快。
沉重的木箱压在背上,从最开始的勒得骨头疼,到后面竟慢慢习惯了。她确实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增长了很多。
身体的变化是好是坏,她不知道。但至少,它让她活了下来,还能带着卡特继续走。
这片林子大得超乎想象。
第二天傍晚,就在维亚以为自己要在林子里过第三个夜晚时,前方的树木终于变得稀疏起来。
她看到了火光。
一小簇橘红色的火焰,在几十米外的一片空地上跳动着。
维亚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而是立刻闪身躲到一棵粗壮的树后,将背上的木箱轻轻靠在树干上。
她从树干后探出半个脑袋,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火堆旁,围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身材极为惹眼,即便穿着厚实的皮甲,也遮不住那惊人的曲线。她一头利落的金色短发,在火光下泛着光泽,一把十字长剑就放在手边,剑柄上镶嵌着某种徽记。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男孩,看起来都不过十六七岁。
女孩穿着一身灰色的法师袍,正拿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堆,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男孩则穿着见习骑士的锁子甲,一脸紧张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动作僵硬得像是第一次干这活。
最后一个,是个中年壮汉,络腮胡,面容粗犷,身上穿着一套制式的城防军铠甲,腰间挂着一柄手斧,正低头喝着水袋里的东西。
“赫莱娜骑士,我们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我的脚都快没知觉了。”擦剑的年轻骑士忍不住抱怨道。
“闭嘴,里奥。”拨弄火堆的法师学徒莉拉头也不抬,“你再啰嗦,我就用冰锥术把你冻成冰块,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没知觉。”
“安静。”中年壮汉马库斯放下水袋,声音沉闷,“都警惕点。”
那个叫赫莱娜的金发女人始终没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林地。
骑士、法师学徒、城防军……官方的人。
维亚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伙人凑在一起,一看就不是出来郊游的。麻烦。
她正思索着要不要趁他们没发现,悄悄绕路走,那个金发女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视线精准地锁定了维亚藏身的方向。
“谁在那里?出来!”
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火堆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年轻的骑士和法师学徒立刻跳了起来,中年壮汉也握住了腰间的手斧,四个人瞬间摆出了防御阵型。
被发现了。
维亚心里一沉。对方的警觉性远超她的预料。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依旧躲在树后,连呼吸都放缓了。
见树后没有动静,金发女人站起身,抽出了手边的长剑。
“我再说一遍,出来。否则,我就只能请你出来了。”
“唰”的一声,她身边的年轻法师学徒手中亮起一团蓝色的光,空气中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硬闯是找死。跑也跑不过。
维亚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我只是个路过的。”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缺水而有些沙哑。
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又很快被她身后那个巨大的木箱吸引。
金发女人上下打量着维亚。她看到了维亚身上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手臂上那道虽然已经结痂,但依旧狰狞的伤口。
“路过的?”女人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从东边的一个村子来,要经过洛比托城。”维亚言简意赅地回答。
“经过洛比托城?”中年壮汉马库斯开口了,声音粗豪,“小姑娘,现在洛比托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为什么?”
“因为‘血祭密典’那帮疯子。”年轻骑士愤愤地插了一句嘴,“他们在到处搞破坏,裁决所下了命令,所有进出城的人,都必须有介绍信或者身份证明。”
血祭秘典?
维亚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起了伊芙,想起了那个被怪物和瘟疫毁灭的村庄。伊芙会不会就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这位是裁决所请来的圣光骑士团的赫莱娜骑士。”中年壮汉指了指金发女人,“我叫马库斯,是洛比托城裁决所的执行官。这两个是魔法学院来我们这儿实习的小家伙,莉拉和里奥。”
赫莱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维亚身后的木箱上,那眼神像刀子一样,似乎想把木板直接剖开。
“你背的是什么?”
来了。
维亚的眼皮跳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是我妹妹。”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四个人都愣住了。连那个一直拨弄火堆的法师学徒莉拉,都停下了动作,张着嘴看着她。
“你妹妹?”赫莱娜皱起眉,声音里那股审问的劲儿弱了下去。
“她……生了很重的病,没撑住。”维亚低下头,声音里透着一股刻意压抑的沙哑,听起来像是哭过很久之后的样子,“村子被烧了,我只能把她带出来,想……想带她回家乡安葬。”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卡特确实死了,村子也确实被烧了。
至于家乡,她在这个世界可没有……
赫莱娜盯着维亚看了很久,想从她的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但维亚只是低着头,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木箱的皮带,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抱歉。”赫莱娜收起了剑,语气缓和了许多,“坐下吧,孩子。”她指了指火堆旁边的空地,“吃点东西,暖和一下。”
维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坐下,然后小心地将背上的木箱靠着树放好,动作轻得好像里面装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马库斯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黄的肉干和半个黑面包。“吃吧,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饿坏了。”
维亚没有立刻接,只是看着他。
马库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没毒。”
维亚这才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追查‘血祭密典’的线索。”年轻的骑士里奥似乎觉得气氛太沉闷,主动开口,“在城里抓到的教徒说他们在附近的村庄搞什么邪恶的仪式。”
“仪式?”维亚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没有直接回答。
“是啊!”里奥说道,“他们抓了很多活人做实验,想把人变成怪物。真是太邪恶了!”
法师学徒莉拉也跟着附和:“我听说那些怪物没有理智,只会杀戮和传播寄生虫。赫莱娜骑士,我们真的能对付那种东西吗?”
赫莱娜看了一眼两个紧张的实习生,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维亚。
“‘血祭密典’的最终目的,是想永生。”赫莱娜的声音很沉,“他们相信,通过血肉献祭和制造混乱,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你们说的那些怪物,只是他们实验的失败品和工具而已。”
维亚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永生?就靠那个疯女人搞出来的瘟疫和怪物?
“那你的村子……”赫莱娜转向维亚,“是被烧了?是意外,还是……”
“是人为的。”维亚回答,“一群穿着黑袍的人,还有一个会用火焰魔法的女人。”
赫莱娜和马库斯的脸色瞬间变了。
“会用火的女人?!”
“是的。”维亚点点头,“她很年轻,像个贵族小姐。”
“伊芙·冯·霍恩海姆!”马库斯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裁决所的叛徒!她偷走了家族的禁忌文献,没想到竟然加入了‘血祭密典’!”
那疯女人竟然还有名有姓的。听起来来头不小。
“孩子,你很幸运能从她手里逃出来。”马库斯一脸后怕地看着维亚,“那个女人,比怪物还可怕。”
维亚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
一顿饭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赫莱娜看着维亚,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一个独自背着妹妹尸体,从“血祭密典”的实验场里逃出来的女孩,无论如何都值得同情和帮助。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钱币,还有一个折叠好的羊皮纸信封,递给维亚。
“这些钱你拿着,路上用。这是裁决所的通行凭证,到了洛比托城,把信交给城门的守卫,他们会放你进去。”
维亚看着那封信,信封上用火漆印着一个天平与剑交叉的徽记。
“我不能白要你们的东西。”
“拿着吧。”赫莱娜把东西塞进她手里,声音不容置喙,“就当是……我们为你的妹妹做的一点事。到了城里也不要多停留,要尽快离开。”
维亚握紧了手里的信和钱袋。她站起身,重新背起那个木箱。
“谢谢。”
她对着四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走进了黑暗的林子里。
赫莱娜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被黑暗吞没,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她能平安。”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莉拉也小声说,“一个人背着妹妹的棺材走了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