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亚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没有走远。
在脱离了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后,她立刻找了一棵足够隐蔽的大树,将背上的木箱卸下,整个人贴在阴影里,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林子里只有风声和远处那几人偶尔的交谈声。
她摊开手掌,看着那袋沉甸甸的钱币,还有那封印着火漆的信。
她小心地用匕首尖挑开了信封上的火漆,尽量没有弄坏那个天平与剑交叉的徽记。
万一……万一等会儿还得粘回去呢?凡事留一手,总没错。
信纸的质地很好,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里面的字迹工整有力,用词官方得像是某种城门口贴的布告。
“致洛比托城门卫官:”
“兹有东部村庄幸存者一名,身份不明,因村庄受邪教徒袭击被毁,家破人亡。其人背负亡妹遗体,意图经由本城,前往故土安葬。”
“其情可悯,其志可嘉。望予放行。”
落款“圣光骑士团,赫莱娜”。
维亚差点没笑出声。
可悯?可嘉?
还是在同情我?
在这个世界上,同情是最昂贵的东西。
没有人能负担得起。
这信写得可真好。
“身份不明”、“背负亡妹遗体”。
这哪里是通行证。
这他妈就是一份的悬赏令。明着告诉别人她有问题!
赫莱娜那个女人,从头到尾就没信过她一个字。她只是懒得自己动手审问,或者说,她觉得把自己这个“可疑物品”直接丢给裁决所,是更省事的做法。
“还附赠了一袋路费。”维亚掂了掂怀里那袋钱币,发出几声闷响,“真是贴心周到,怕我饿死在去裁决所大牢的路上?”
维亚用指甲尖抠了抠那个火漆印。
啧,真硬。
维亚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玄机,但她就是知道,这玩意儿不对劲。
现在怎么办?
摆在她面前的,好像有两条路。
绕开洛比托城?
她看了一眼地图,估算一下。绕过去,至少要多走四五天,而且全都是这种鬼知道会蹦出什么东西的野地。
她还能想起两天前那头变异狼的腥臭味。
她可不想再碰上什么变异狗熊或者变异老虎。到时候别说打,跑都跑不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
虽然愈合得快得吓人,但她能感觉到,每一次动用那股不正常的蛮力,身体里就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
这具身体像口井。力量是井水,可没人告诉她这井会不会被抽干。
她不敢再赌了。
不能再在野外消耗下去了。
那……从洛比托城过?
明知道赫莱娜那伙人没安好心,还把脑袋伸过去?
先去查看一番情况吧!
她把那封信折好,塞进另一个口袋,重新背起那个粗糙的木箱,朝着洛比托城的方向走去。
午夜时分,她终于走出了这片密林。
城市的轮廓,出现在她的眼前。
洛比托城。
高耸的灰色城墙在月光下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墙垛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将墙外的大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城墙上,能看到一队队士兵来回巡逻的身影,盔甲反射着冰冷的光。
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子紧张。
城门紧闭,门口设置了路障,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在那里,盘查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维亚没有立刻上前。
她躲在远处的一片乱石堆后,观察着城门口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伙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支小小的商队,大概有三辆马车,十几个护卫。
他们正在接受士兵的盘问。
维亚的目光,落在了商队为首的一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裹着厚厚的斗篷,看不清脸,但远远看着她的轮廓,让维亚的心猛地一沉。
有点眼熟。
貌似在哪见过?
那个疯女人伊芙身边的女护卫!
虽然当时情况混乱,但她记得很清楚,而且越看,两人的轮廓就越相似。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事,那个疯女人伊芙也一定没事。
可她们为什么没杀自己?只是放一把火就跑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攥住了维亚的心脏。
她有强烈的预感,今晚他们会有大动作!
这貌似是个机会!
“明知道前面是个坑,我还得往下跳。”维亚看着木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卡特,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她站起身,重新背起那个粗糙的木箱,动作比之前熟练了不少。
“走了,蠢货带着你这个小拖油瓶,去看看城里人的坑,到底有多深。”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背着木箱,从乱石堆后面走了出去,低着头,朝着城门走去。
“站住!”
她刚一靠近警戒范围,两根长矛就交叉着拦住了她的去路。
“什么人?”
士兵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审视,目光在她身后那个不成体统的木箱上停留了很久。
“我只是个路过的,想进城。”
维亚的声音沙哑,听起来疲惫不堪。
“路过的?”
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士兵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
“没看到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城门已经关了,而且现在全城戒严,没有裁决所的通行证明,谁也不准进。”
维亚没有多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我有。”
士兵队长狐疑地接过信,当他看到信封上那个天平与剑的火漆徽记时,脸色瞬间变了。
那种变化很微妙。
不是看到通行证的释然,而是一种夹杂着惊讶、凝重的神情。
他没有再盘问维亚,而是立刻转身,对身边的一个士兵低声说了几句。
那个士兵快步跑向了城门边上的一座岗哨。
维亚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
没过多久,岗哨里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皮甲,胸口用银线绣着和信封上一模一样的徽记。
裁决所的人。
他径直走到维亚面前,从士兵队长手里拿过那封信。
他没有拆开,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徽记,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毫无温度的眼神审视着维亚。
“赫莱娜骑士让你来的?”
他的声音像冬天里结了冰的石头。
“是的。”
维亚点点头。
“你背的是什么?”
“我妹妹。”
裁决所的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在意。
“跟我来。”
他转过身,朝着城门走去。
沉重的城门在“吱嘎”声中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里面的城市,漆黑一片。
维亚知道,只要踏进这道门,就等于踏进了一张为她准备好的网。
她最后看了一眼城外那片黑暗的荒野,然后背紧了木箱,跟着那个裁决所的男人,走进了洛比托城。
“哐当——!”
身后的城门重重关上,隔绝了所有的退路。
……
另一边,林间的火堆旁。
赫莱娜一行人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继续出发。
年轻的骑士里奥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感叹。
“赫莱娜骑士,您真是太善良了。”
“是啊,还给了她那么多钱。”
法师学徒莉拉也附和道。
一直沉默的中年壮汉马库斯,却皱着眉,看向赫莱娜。
“赫莱娜大人,您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
赫莱娜翻身上马,金色的短发在风微微晃动。
“把她抓起来?以什么名义?一个背着妹妹尸体逃难的可怜女孩?”
“可她……”
马库斯欲言又止。
“她的故事漏洞百出。”
赫莱娜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
“一个普通的村女,不可能有那种眼神。她手臂上的伤口很深,像是利爪造成的,但结痂的速度快得不正常。”
“还有她背的那个箱子。”
“我估算过,加上里面的人,至少一百五十磅重。一个饿了好几天的瘦弱女孩,能背着它走这么远的路?”
“她不是普通人。”
里奥和莉拉听得目瞪口呆。
“那……那您为什么还要给她通行证?”
莉拉不解地问。
赫莱娜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洛比托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因为审问她太麻烦,我没那个时间。”
“而且,我对她脑袋里的秘密不感兴趣。”
“裁决所的那帮人,会对她很感兴趣的。”
“那封信,不是通行证。”
她边走边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