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生物钟准时在莫璃脑海里敲响警钟。
她缓缓睁开眼，窗外的天光刚漫过窗帘缝隙，在榻榻米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樱花香——那是隔壁院子里老樱花树的馈赠，每年这个时节，总会准时送来这份甜腻的气息。莫璃坐起身，顺手揉了揉额角，目光扫过床头那只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耷拉着长耳朵，纽扣做的眼睛半眯着，瞧着没什么精神。
“早啊，小白。”
莫璃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乎乎的。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被唤作小白的兔子玩偶动了动耳朵，纽扣眼睛眨了眨，用略显机械却藏着点俏皮的语调回应：“早啊，莫璃。距离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五年零三个月啦。”
莫璃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划过被角上绣着的小雏菊图案。十五年零三个月。这个数字像一颗被反复打磨的石子，硌在她心头，不疼，却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存在感。
她还记得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作为标准死宅的她，窝在出租屋的电脑前，一边啃着临期面包，一边对着屏幕里的galgame攻略角色掉眼泪。那款名为《盛夏的告白》的国产日式galgame，画风精致，剧情细腻，尤其是四个可攻略女主角，各有各的鲜活魅力，连向来对恋爱游戏兴趣缺缺的她，都忍不住一头栽了进去。
然后……大概是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又忘了吃晚饭，眼前猛地一黑，再醒来时，整个世界都彻底变了。
她成了莫璃，一个和她同名（或许只是巧合）、出现在《盛夏的告白》里的角色。但并非那四位闪闪发光的可攻略女主之一，只是男主角林枫的青梅竹马，一个像背景板似的存在。温柔贤惠，黑长直发型，厨艺满分，家务万能，是邻居阿姨口中“别人家的女儿”，也是学校里不少男生偷偷藏在心底的暗恋对象。
这些设定，和她前世那个衰仔、连煮泡面都会糊锅的宅男形象，简直是云泥之别。
“十五年啊……”
莫璃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洒在她及腰的黑色长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望着窗外那棵樱花树，恍惚间仿佛还能看见前世父母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闻到妈妈炖的排骨汤飘来的浓香味。
回家。
这个念头从她意识到自己穿越的那一刻起，就牢牢扎根在心底。她想念那个不算富裕却满是暖意的家，想念总唠叨她少熬夜的父母，想念楼下那家味道一般却总排着长队的包子铺。
而回家的唯一途径，小白在她穿越过来不久后就告诉她了——帮助男主角林枫，成功攻略游戏里四位可攻略女主中的任意一位。只要林枫和其中一人确定恋爱关系，达成“告白成功”的结局，她就能脱离这个世界，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任务。作为曾经的galgame爱好者，攻略角色这种事，她熟得很！
“小白，看看林枫和那四位的好感度吧。”
莫璃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衣柜前，开始挑选今天要穿的校服。蓝白相间的水手服是樱华高中的标准配置，穿在她身上，更衬得身姿窈窕，气质温婉。
小白的耳朵唰地竖了起来，纽扣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像是在扫描着什么数据。几秒钟后，它开口说道：
“好的。目前好感度如下——”
“林清妍，校花，好感度45。”
“苏沐雪，学生会副会长，好感度30。”
“楚晓晓，文学社社长，好感度25。”
“夏语然，转学生，好感度10。”
莫璃拿着衬衫的手顿了顿，微微蹙起眉：“还是没怎么动啊。开学都快一个月了，林清妍居然才45？林枫这家伙，也太不开窍了吧。”
林清妍是樱华高中公认的校花，长发及腰，成绩优异，性格开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更重要的是，根据游戏设定，她是明晃晃的双性恋，对漂亮女孩子会格外关注——这其中，自然包括莫璃。莫璃好几次在走廊上碰到她，林清妍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主动搭过几次话，还送过自己做的小饼干。
按说以林清妍的条件，又和林枫是同班同学，好感度本该升温更快才对。
“可能是林枫那家伙太木头了吧。”
小白的声音里带着点幸灾乐祸。
“毕竟是男主角设定，前期总得迟钝些才符合套路。”
莫璃叹了口气，把衬衫穿好，仔细系上领结。
“不行，得想办法推一把了。再这么耗下去，我猴年马月才能回家啊。”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蛋：柳叶眉弯弯，杏核眼清澈，鼻梁挺直，嘴唇是自然的粉嫩色泽。这样的容貌配上温柔性格，在学校里人气高是理所当然的事。每天抽屉里都会塞满匿名情书和小礼物，放学路上也总有人假装偶遇搭讪。
可这些，莫璃全不在意。她甚至有些烦恼这些追求者——他们占用了她给林枫“牵红线”的时间。
“对了。”
莫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夏语然转来也有一周了吧？好感度才10？她不是那种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的类型吗？林枫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语然是上周转学来的，长得小巧玲珑，皮肤白得像纸，总带着病恹恹的模样，说话声音细若蚊吟，是典型的“天降白毛病娇”设定——当然，“病娇”这一点目前还没显露出来。按游戏套路，男主角通常会对这种类型格外关注才对。
小白像是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也许林枫的恋爱雷达还没开启？或者，他对这些类型都不感冒？”
“不可能。”莫璃笃定地说，“这可是galgame世界，他是男主角，肯定会对她们产生感觉的，只是时间问题。我得再加把劲才行。”
她快速换好校服，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便当盒——这是她昨晚提前准备好的，里面装着林枫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作为青梅竹马，每天一起上学，顺便给对方带便当，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习惯。
当然，莫璃做这一切，纯粹是为了维持“青梅竹马”的人设，方便近距离观察林枫的动向，随时准备给他和那四位女主创造机会。绝对不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林枫吃她做的饭时，那种满足的表情还挺顺眼的。
“好了，该叫林枫那家伙起床了。”莫璃把便当盒放进书包，又拿起小白，塞进书包侧面的口袋里。小白是她唯一能倾诉秘密的对象，必须时刻带在身边。
走出房间，楼下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璃璃，早餐做好了，快去叫小林一起下来吃吧。”
“知道了，妈妈。”莫璃应了一声，穿上拖鞋，熟门熟路地走出家门，来到隔壁。林家的门没锁，她轻轻推开，朝着屋里喊：“林枫，起床了！再不起要迟到了！”
二楼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少年带着睡意的嘟囔：“知道了……马上就来……”
莫璃无奈地摇摇头，走上楼梯。林枫的房间门虚掩着，她推开门进去，果然看到少年还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乱糟糟的黑发脑袋。
“快点啦，太阳都晒屁股了。”莫璃走过去，伸手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
林枫猛地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晨光，黑色短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透着几分慵懒。看到站在床边的莫璃，他愣了一下，眼神瞬间清醒了几分，脸颊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你怎么进来了……”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伸手抓过旁边的衣服。
“叫你半天没反应，当然要进来催了。”莫璃理所当然地说，视线落在他床头的闹钟上，“都七点了，再磨蹭真的要迟到了。我把早餐端过来了，在楼下，你赶紧洗漱好下来吃。”
“嗯。”林枫低低地应了一声，开始快速穿衣服。
莫璃没再催，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站在楼梯口，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林枫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昨天看他站起来拿书架顶层的书时，感觉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多。不过性格还是老样子，在她面前总是有点……害羞？
不对，应该是单纯的起床气没消吧。莫璃摇摇头，把这点莫名的想法甩出脑海。
她下楼的时候，林枫的妈妈正从厨房端着盘子出来，看到她，笑着招呼：“璃璃来啦，快坐快坐，阿姨给你煎了荷包蛋，你最爱吃的那种，糖心的。”
“谢谢林阿姨。”莫璃乖巧地坐下，接过林妈妈递来的筷子。
“跟阿姨客气什么。”林妈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像我们家林枫，越大越懒，每天都要你催着才肯起床。以后要是娶不到媳妇，都是被我惯的。”
“妈……”楼上传来林枫略带不满的声音，伴随着快速的脚步声。
他洗漱完毕，穿着和莫璃同款的校服走下来，黑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过。听到妈妈的话，他的耳朵微微泛红，眼神下意识地瞟向莫璃，见她正低头安静地吃着荷包蛋，似乎没在意，才松了口气，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快吃吧，璃璃给你带了便当，说是你喜欢的糖醋排骨。”林妈妈把一碗粥放在林枫面前。
“嗯。”林枫拿起筷子，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莫璃身上。她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柔和得像水墨画。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喝粥。
莫璃对他的小动作毫无察觉，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今天的“助攻计划”。
“林枫，”她忽然开口，“今天下午放学后，文学社有活动吧？我听楚晓晓说，她们新到了一批推理小说，好像有你上次说想看的那本。”
楚晓晓是文学社社长，典型的社恐少女，平时说话都不敢看人，但一谈到文学相关的话题，眼睛就会亮起来。她也是四位可攻略女主之一。莫璃觉得，林枫既然喜欢看推理小说，和楚晓晓应该能聊到一起去。
林枫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想看那本？”
“上次你在书店翻了半天，不是说没货了吗？”莫璃理所当然地说，“我刚好碰到楚晓晓，就顺便问了一句，她说文学社刚进了一本，你可以去借来看看啊。”
林枫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意。他只是随口一提的事情，她居然记在了心上。
“……好啊。”他点了点头，“那放学后我去看看。”
“嗯，去吧去吧。”
莫璃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道，
“楚晓晓虽然不太爱说话，但人很好的，你跟她好好说，她肯定会借给你的。”
“知道了。”林枫应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这么积极地让自己去找别的女生……就这么希望他和别人搞好关系吗？
他偷偷看了莫璃一眼，见她正吃得开心，嘴角还沾了一点牛奶渍。他下意识地想提醒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嗯？”莫璃接过纸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赶紧擦了擦嘴角，脸颊微微发烫，“谢……谢谢。”
“不客气。”林枫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又低下头去吃东西。
小白在书包里轻轻撞了撞莫璃的胳膊，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喂，莫璃，你没发现吗？林枫刚才看你的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哦。”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莫璃在心里反问，“不就是很正常的青梅竹马相处吗？他从小就爱脸红，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白撇了撇嘴（如果兔子能做出这种表情的话）：“反正就是不一样……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的迟钝也是没谁了。”
莫璃懒得跟它计较，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出门上学。
樱华高中离他们家不远，走路大概十五分钟。一路上，不断有学生和莫璃打招呼，男生们的目光大多带着惊艳和羞涩，女生们则是羡慕或好奇。莫璃都一一礼貌回应，态度温和却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林枫跟在她身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着。每次看到这么多人围着莫璃，他心里就莫名地不舒服。但他也知道，莫璃本就是这样的人，温柔，善良，对谁都很好，却又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让人无法真正靠近。
“莫璃，等等我！”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璃回头，看到林清妍正快步朝她们走来。校花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式校服，长发扎成了高马尾，透着满满的活力。
“清妍，早上好。”莫璃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莫璃。”林清妍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目光扫过旁边的林枫，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把注意力转回莫璃身上，“昨天给你的饼干好吃吗？那是我新学的配方，特意做给你的。”
“很好吃，谢谢你，清妍。”
莫璃真诚地说，“我妈妈也说味道很棒。”
“真的吗？那太好了！”林清妍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改天再做给你吃。对了，莫璃，今天下午放学后有空吗？学生会有个小型的茶话会，都是女生，一起过来玩啊？”
学生会副会长苏沐雪应该也会参加吧？莫璃心里一动。苏沐雪是那种看起来温柔，实则心思缜密，还带点天然腹黑的类型。让林枫和她多接触接触，说不定能拉近距离。
“不了，清妍，”莫璃婉拒道，“我下午要回家给我爸妈做饭。不过，我觉得林枫可能有空？”她侧过头，看向林枫，“林枫，你不是说今天没什么事吗？学生会的茶话会，去见识一下也好啊，苏沐雪也会去吧？”
林枫：“……”
他一点也不想去什么茶话会，更不想去见苏沐雪。他只想和莫璃一起回家。
但对上莫璃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清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枫：“哦？林枫也想去吗？可以啊，欢迎欢迎。”
林枫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有空的话，就去看看。”
“太好了！”莫璃开心地拍了下手，“那你们下午一起去吧。清妍，你多照顾一下林枫啊，他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放心吧，”林清妍笑得意味深长，“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林枫看着莫璃那副“计划通”的开心样子，心里有点闷闷的。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只要是她希望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小白在书包里叹了口气：“莫璃啊莫璃，你这是在给自己挖坑你知道吗？”
莫璃完全没听出小白的言外之意，还在琢磨着夏语然的事情。那个转学生，自从上周转来后，就没怎么和人说过话，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脸色苍白，看起来格外不好接近。
“小白，夏语然今天没来上学吗？”莫璃在心里问。
“来了，早就坐在教室里了。”小白回答，“不过还是老样子，一个人发呆。好感度依旧10，没变化。”
莫璃有点头疼。这个夏语然，看起来是最难攻略的一个。病娇属性还没激活，现在完全是个透明人啊。
“看来得找个机会，让林枫和她产生点交集才行。”莫璃暗自嘀咕。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里走。
“那我先去教室了，你们也快去吧。”林清妍松开挽着莫璃胳膊的手，朝她们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教学楼。
莫璃也对林枫说：“那你下午记得去学生会啊，别忘记了。”
“……知道了。”林枫应道。
看着莫璃转身走进教学楼的背影，那乌黑的长发在晨光中轻轻晃动，林枫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他昨晚偷偷设置的壁纸——那是去年夏天，莫璃在樱花树下看书的样子，阳光正好，她的笑容比樱花还要灿烂。
他喜欢莫璃，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
这份喜欢，藏在每一次看到她时加速的心跳里，藏在每一次为她做事时的小心翼翼里，藏在每一次她为别人（尤其是别的男生）说话时的酸涩里。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或许，只有莫璃那个笨蛋，才看不出来吧。
她总是忙着给他介绍这个女生，那个女生，好像恨不得立刻把他打包送给别人。
林枫轻轻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