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管理局那扇象征着旧日噩梦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滑闭，迈克尔·米勒斯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宇宙。
没有小行星带常见的拥挤与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生机的、井然有序的和谐与热闹。步行街上人流如织，衣着光鲜的人们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步履从容。空中悬浮着优雅的全息广告，展示着行星际旅行的广告和欢迎游客来到地月系统的宣传，它们像无声的芭蕾，丝毫不觉打扰。最令他惊叹的是地面的洁净，尽管人潮涌动，光洁如镜的地面却一尘不染，微型的清洁单元如同有生命的溪流，在人们脚边无声地滑过，留下淡淡的清新气息。
“这地方……真像个梦……” 他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沃恩小姨给的两万四千信用点，按照他从小行星带带来的消费观念，简直是一笔巨款。但在这里，周围环境无形中透出的高级感，让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强烈的饥饿感和一种“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的念头驱使着他。他跟着全息路牌的指引，走进一家看起来格调相当高级的，名叫“德波黛珂”的餐厅。门口没有迎宾，他径直走向前台。台后站着一位穿着整洁合身制服、容貌精致得无可挑剔的女服务员，正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看着他。
米勒斯顿时有些局促。在土卫六和小行星带，这种级别的美女通常只出现在最顶级的、他根本消费不起的场所。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个乡巴佬：“呃，那个……一位，吃饭。”
女服务员的眼睛眨了眨，声音温柔得如同春风：“先生，请不必拘束。我不是人类，是服务型合成人。您与我对话时，无需考虑任何社交礼节，直接告知您的需求即可。”
米勒斯瞬间僵住，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对方。皮肤的质感、眼神的光泽、微表情的自然……完全看不出任何机械的痕迹！但对方坦然而精准的自我介绍，让他无法不信。
“你……你不是人？”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随即感到失礼，但对方依旧微笑着点头。
震惊之余，一些在星带人之间流传的、关于地球联合共同体那个神秘超级AI——格拉瓦斯系统的模糊传说，突然涌入他的脑海。据说正是这个AI的运作，支撑起了整个地月系统近乎神话般的高效与繁荣。
他带着几分试探，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由……那个什么‘格拉瓦斯’系统控制的吗？”
合成人服务员微笑着，用清晰而肯定的语气回答：“是的，先生。我搭载了格拉瓦斯系统的服务业特化子系统，旨在为您提供最精准、舒适的服务体验。请问您现在需要用餐吗？”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米勒斯找了一个比较靠角落的位置，落座开始点餐。本来他还想着周围舒适如同仙境的环境，点餐的价格肯定不低。但当他看到桌面上滚动显示的那些菜品以及后面的价格时，不禁有些呆住——在他看来已经很高档的一道“西班牙海鲜饭”，后面标注的价格竟然仅仅只有320信用点。而如果把他最想吃的那几道菜加起来的话，怎么也超不过500。
开什么玩笑，当年还没离开土卫六的时候他可就听过，泰坦集团国的上层掌权者“黑岛家族”在享受高档美食的时候，仅仅只是吃一道看起来就只是一堆泡泡组合起来的玩意儿都要几千信用点。而到了在他的世界里本应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地月系时，物价却远比他想象的低。
在确认了价格确实如此“亲民”后，米勒斯心中最后一点忐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报复性的消费冲动。他毫不犹豫地点了那道320信用点的“西班牙海鲜饭”，又加了一份看名叫“巴西烤牛排”的菜品，价格也不过280信用点，最后还要了一杯名字花里胡哨的特调饮料。
餐点很快由另一位动作流畅无声的合成人服务员送达。海鲜饭的香气浓郁诱人，米饭吸饱了汤汁，口感完美；而那块牛排的肉质、肌理和风味，甚至比他记忆中在林神星黑市上尝过的、价格高昂的所谓“天然牛肉”还要出色。
结账时，总计不到900信用点的账单让他再次确认，自己确实来到了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生活品质高到超乎想象的世界。
酒足饭饱，勇气和好奇心都达到了顶峰。他不再耽搁，按照手机上的导航，走向殖民卫星的星际港。港口大厅的宏伟依旧让他震撼，巨大的穹顶下，全息航班信息如瀑布般流动，前往太阳系各处的飞船井然有序。他找到售票处，选择了最经济的前往地球同步轨道太空电梯的班次。
“单程票，票价200信用点。”售票AI的声音悦耳动听。米勒斯爽快地支付了费用，拿到电子船票的过程顺畅得如同呼吸。
通过安检和出入境检查时，他的临时签证再次顺利通关。工作人员，无论是人类还是合成人，都保持着专业而平和的态度，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旅客，过往的“茶壶号”风波从未发生。
登上核火箭摆渡船，客舱宽敞明亮，座椅舒适。当飞船缓缓脱离殖民卫星的对接港，巨大的圆筒结构在窗外逐渐变小，那颗湛蓝色的星球——地球，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中显得愈发清晰、壮丽。
大陆的轮廓、海洋的波纹、缭绕的白云……这一切教科书般的景象真实地呈现在眼前，让米勒斯心潮澎湃，几乎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他，一个来自土卫六底层、在小行星带厮混多年的走私者，此刻正飞向人类的摇篮，太阳系的文明灯塔。
然而，当发动机点火带来的轻微震动和微弱推背感传来时，看着窗外那颗如同宝石一样的蓝色星球，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在米勒斯脑海中浮现：
罗尼和小李，他们现在在哪里？在遣返回灶神星和林神星的飞船上了吗？这片看似宁静繁荣的土地，真的能轻易洗刷掉我的过去吗？
新的生活似乎触手可及，但旧日的阴影和未来的不确定性，也如同窗外的深邃太空，悄然笼罩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