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还是我来还是我来!”没有什么犹豫,米勒斯立马迈步上去,想要从景仪手中把那个旅行箱和旅行包抢过来。
景仪那个行为是再明显不过的逞强了,她哪里来的力气一个人搬起这些呢?况且如果让这个家里的别人看到这番场景:他作为刚入职的看护两手空空,而家里的千金却一个人搬着这么重的东西……
那估计就是“我曾经有一份工作”了。
“诶诶……”
景仪眨了眨眼,迟疑的没有松开手,“但是医生们都说,平时多运动点有助于恢复什么的……”
“那、那也不差这几件行李啊,”米勒斯伸手去拿那个旅行包和旅行箱的握把,但是却先摸到了景仪的手,光滑细腻的皮肤触感让他下意识把手弹了回来,“这个……真的,还是我来吧,要不然让家里其他人看见我什么事都不干也不太好,对吧……?”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景仪看了看自己刚刚被碰到的手背,又抬眼看了看米勒斯那张因尴尬和急切而涨红的脸,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好吧,”她语气依旧平淡,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那你拿吧。”
米勒斯如蒙大赦,赶紧接过两件行李,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里暗暗咋舌,这大小姐刚才还真是逞强。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小姐,我们走吧。”
景仪轻轻“嗯”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自己那个看起来也不轻的双肩书包(现在米勒斯可以确定,里面一定有她珍贵的电脑),率先走向别墅大门。米勒斯提着行李,略微落后半步跟着,内心还在为刚才的触碰和眼前的处境感到一丝挥之不去的别扭。
而门外则又是那个繁华的地球都市,西安。由于周围可以作为标志物的景观实在太多,米勒斯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记住路。他只感觉在十几分钟的眼花缭乱之后,他和景仪就站在了一座写着“西安3号站”的巨大厅式建筑前。
轻轨站巨大的穹顶下,层层叠叠的全息广告牌流光溢彩,展示着最新型号的磁悬浮列车、星际旅行套餐、以及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科技产品。空中,小型货运无人机如同工蜂般沿着无形的轨道悄无声息地穿梭,运送着行李。而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充满活力的、由无数句话语、脚步声、以及智能导引系统的柔和提示音混合而成的“白噪音”。
几位穿着时尚的年轻人说笑着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
“快点啦!说好要去天津打卡那家超火的蟹粉店的!”
“知道啦,列车还有十分钟才开呢!我得上车先把上周那个《巴奥战记》的沉浸剧结局看完……”
“……所以说,火星那边的‘尘辉’音乐节才叫震撼,直接在奥林匹斯山脚,那个背景和音效绝了……”
一位有着一头白发,穿着灰色衬衫的年轻女子正对着手机怒吼:
“……你是不是有病啊,诺可露丝!怎么净给我派一些抽象至极的跟监工作?!这么‘重要’你怎么不自己来……”
一位挎着棕色公文包的男士正急匆匆走向门口:“妈,我上车了,信号可能有点延迟……嗯嗯,知道,到了天津就给你打电话……”
一个穿着工装、像是工程师模样的人正对着智能腕表通话:“……对,L3交通枢纽的相位稳定器维护提前完成了,下午的航班可以恢复正常频次……”
一位老人慢悠悠地走着,对身边的老伴感叹:“啧啧,现在这车是越来越快喽,想起我们年轻时坐高速铁路去北京,那都觉得是飞一样……”
这充满烟火气的、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让来自土卫六和小行星带、看惯了粗犷简陋空间的米勒斯有些目眩神迷,也稍稍冲淡了他内心的局促。
他紧跟着步履轻快、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的景仪,通过人脸识别检票认证,进入了直达天津的商务车厢。
发车后,列车以惊人的速度平稳疾驰,窗外的景物已化为流动的绿色与蓝色色块。米勒斯靠在舒适的座椅上,最初的紧张和尴尬稍缓,但一种更基本的生理需求渐渐涌现——他需要去洗手间。
他起身,对身旁正安静看着窗外景色的景仪低声说:“大小姐,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正托着腮看窗外那根本看不清的景色的景仪,细不可闻地回应了一声。
顺着车厢内柔和的指示箭头,米勒斯走向车厢尽头的洗手间区域。门是感应式滑开,内部空间不大,但极其洁净,充满未来感(在这位外太阳系/小行星带乡巴佬眼里是这样的),灯光在他进入后自动亮起柔和的色调。
他反手想找门锁,却发现光洁的墙面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机械锁具,只有一个淡淡的、发着微光的掌印图标。他试探着把手按上去,旁边立刻浮现一行柔和的文字:“安全锁已启用,隐私模式。” 同时,门上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指示灯变成了红色。
“啧,高级。”米勒斯嘀咕一句,松了口气,转身面对马桶。这马桶造型也极其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凸起的按钮。他正习惯性地寻找冲水把手,马桶圈却在他靠近时自动无声地掀起,内壁还亮起了淡淡的蓝光,似乎在提示位置。
解决了内急,接下来是冲水。他上下左右打量,没看到任何开关或传感器。“声控的?”他清了清嗓子,不太确定地对着空气说:“冲水?”
没反应。
他有点急了,又稍微大声点:“冲水!”
还是没动静。他甚至觉得这玩意是不是坏了,或者有更复杂的指令。他可不想因为不会冲马桶这种蠢事被堵在这里,或者让外面的人等太久(虽然外面似乎并没有人在等着上厕所)。
就在他有点抓瞎,考虑是不是要用手去摸索有没有隐藏触点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马桶后方墙面一个很不显眼的小小显示屏,上面有一行不断滚动、几乎透明的文字:“清洁完成请离座,冲水系统将自动处理。”
自动处理?! 米勒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后退一步。几乎在他离开感应区域的瞬间,马桶内部传来一阵不大但很尖锐的吸水声和紫外线闪烁,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显然是一种自动的真空泵装置,还附带杀菌消毒。
“……”米勒斯感觉自己的脸又有点发热,为刚才对着空气喊“冲水”的傻气感到尴尬。地球人连上厕所都……疑似有点自动化了。
接下来是洗手。洗手台同样简洁,只有一个台盆和上方一个看起来像灯罩的东西,没有水龙头。他记得土卫六一些高级场所是感应出水,于是把手伸到台盆上方晃了晃。
没水。
他又晃了晃。
还是没水。
他凑近了些,想看看感应区在哪。突然,“灯罩”下方喷出一股细腻精准的水雾,温度恰到好处,还带着淡淡的清香,直接淋在了他的手上。
米勒斯手忙脚乱的搓洗了一下,直到水雾在几秒后停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温暖的干热风,迅速将他的双手吹干。
整个洗手过程,没有一滴水溅出台盆,高效、节水、干净得不可思议。
米勒斯看着自己干净清爽的手,愣了几秒,才想起要离开。他走到门口,刚才那个掌印图标又亮了。他再次按上去,文字变为:“隐私模式解除。”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走回座位的过程中,米勒斯感觉脸上还有点臊得慌。他自以为在小行星带见过些世面,没想到在地球最普通的交通工具上,连上个厕所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他默默地坐回景仪旁边的座位,尽量不引起注意。景仪似乎并未察觉他刚才经历了一场小小的“科技洗礼”,依旧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各种色块。
旅程安静而高效。大约一小时后,列车平稳滑入天津轨道交通大学站。
大学校园与车站几乎无缝衔接,走出站台拐一个弯,便是绿树成荫、充满学术气息的校区。与西安的现代感不同,这里的建筑融合了更多传统东方元素,但又处处透露着尖端科技的气息。米勒斯正打量着环境,一个充满活力的身影就像一阵风似的从旁边冲了过来。
“Speaking!!”
那是个留着利落棕色短发的女生,皮肤偏白皙但看着很健康,五官精致,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浑身散发着仿佛用不完的精力。她穿着方便活动的运动装,一个箭步冲到景仪面前,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力道之大,让景仪猛的踉跄了一下。
“呃!伊兰娜……轻点。”景仪拍了拍她的背,表情仿佛差点背过气去。
“哎呀,想你了嘛!”名叫伊兰娜的女生松开景仪,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提着行李、像个标准跟班似的米勒斯。她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猫一样,猛地向后小跳了半步,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被警惕和好奇取代,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着米勒斯。
“我去!Speaking,这大叔谁啊?!”她嗓门清亮,毫不避讳地指着米勒斯问道,口中的通用语带着一种偏“er”音的口音。
大……大叔?! 米勒斯嘴角抽搐了一下,内心仿佛有一阵能把“茶壶”号的雷达系统全弄瘫痪的太阳风呼啸奔腾而过。我才二十多岁!虽然……可能在小行星带那种烂地方打拼是显老了点,但也不至于到大叔的地步吧?!
景仪似乎对她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平静地介绍:“伊兰娜,这是迈克尔·米勒斯,我的……生活助理。”她选择了和之前对家人一样的称呼。
然后她对米勒斯说:“迈克尔,这是伊兰娜·法斯托夫,我的宿舍室友,来自火星,是那边来的大学交换生。”
火星!
火星人!
Martian!
米勒斯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在她的印象里,火星的形象一般都和小行星带的亲火政权领土上的那些穿着全密闭外骨骼的士兵绑定,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反正在他米勒斯的脑子里,绝对跟火星人这三个字扯不上关系。
“生活助理?”伊兰娜眼中的警惕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她凑近两步,绕着米勒斯又看了半圈,眼神里充满了审视,“我嘞个天,Speaking你什么时候有这配置了?景叔叔给你配的保镖?看着……”她捏了捏自己看起来并不粗壮但线条分明的小臂,歪着头点评,“……也不像特别能打的样子啊?”
米勒斯感到一阵头疼,这火星姑娘的直率简直能戳死人。他努力忍住证明自己能打趴一堆街头小混混的冲动(至少在那些小行星带的殖民卫星里确实能),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尽量显得人畜无害的笑容:“法斯托夫小姐,你好。我只是负责照顾景仪小姐的日常生活。”
伊兰娜“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解释接受了,但眼里的好奇丝毫未减。她转而一把抢过景仪肩上的那个沉甸甸的书包(这次景仪没再坚持),轻松地甩到自己肩上,然后亲昵地挽住景仪的胳膊,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校园里的新鲜事,仿佛米勒斯这个“大叔”只是个临时出现的背景板。
米勒斯提着行李,跟在两个风格迥异的年轻女孩身后,看着伊兰娜那充满力量感的背影和听到她刚才对自己“战斗力”的质疑,心里暗暗叫苦。
唉,只希望后面不需要过多的应付这个火星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