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间演出

作者:SpaceFox 更新时间:2025/11/13 21:58:22 字数:4818

夜色中的城市剧院灯火通明,与周围建筑的冷峻科技感不同,它保留了古典的拱门和石柱,在霓虹映照下有种时空交错的味道。

米勒斯和景仪抵达时,门口已经排起了不算短的队伍,这让他有些诧异。

“人……还挺多?”他低声对身边的景仪说,眉头微蹙,“昨天在街上发传单,明明没几个人接。”

景仪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语气淡然:“免费入场,总有人愿意来凑个热闹。或者,这里的‘热闹’本身就有特定的观众。”她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两人顺利通过安检,走进了剧院内部。观众厅比想象中更大,厚重的帷幕,深红色的丝绒座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老式剧院的沉静气息,与门外现代化的都市仿佛两个世界。

他们找到位置坐下,米勒斯环顾四周,能容纳近千人的观众席上座率约有六七成,确实不算冷清,但也远未爆满。

观众看起来五花八门,有穿着体面的市民,也有看起来像学生的年轻人,还有不少沉默寡言、气质略显格格不入的人,分散在座位上。

灯光渐暗,演出即将开始。

当厚重的帷幕缓缓拉开时,米勒斯注意到一个不寻常的现象——观众席中,有将近七成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作整齐划一地,从随身的包或座位下,取出了一件灰色的斗篷,迅速披在了身上,并将兜帽拉起。

原本形形色色的观众席,瞬间被一片肃穆的灰色所覆盖,形成了一种无形的、令人压抑的统一阵营。而那些没有披上斗篷的少数人(包括米勒斯和景仪),在这片灰色的海洋中显得格外突兀。

米勒斯瞬间明白了。原来观众中的大部分,根本就不是被“公益演出”吸引来的普通市民,而是“古人教”的信众。

这场演出的真正目标观众,或许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发出去的少量传单,大概只是为了扩大可能的募捐人群,或者筛选极少数可能感兴趣的“外人”。

演出开始。没有华丽的布景,舞台上大部分时间笼罩在幽蓝的光晕和模拟星空的投影中。

演员们的表演风格极其抽象、程式化,带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感,讲述的故事也晦涩难懂。依靠舞台两侧同步显示的字幕(多种语言,包括通用语),米勒斯才勉强跟上了剧情大意。

歌剧似乎在讲述一个关于人类起源与浩劫的宏大传说:人类的祖先并非起源于蒙昧,而是曾经统治星空,拥有一个辉煌到超乎想象的庞大帝国。

然而,这个鼎盛的文明却遭遇了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邪魔”的入侵,帝国在战火中崩碎,文明几乎彻底断代。

幸存下来的人类在废墟中苟延残喘,历经无数磨难,才一点点重新繁衍、复苏,最终艰难地重建了如今的太阳系文明。

剧情充满了象征和隐喻,米勒斯看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气氛压抑沉重。而真正让他感到一种莫名悸动的,是剧中穿插的、用某种古老语言吟唱的段落。

歌声苍凉、恢弘,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悲怆感。他完全听不懂,而且旁边也莫名其妙没有字幕,于是只好悄悄拿出手机,打开同声传译功能,将麦克风对准舞台。

手机的AI翻译器将那些古老的音节转化为文字,断断续续地显示在屏幕上:

父之土地,母之月

死亡星辰,枯骨坠落

古老角落,触及天穹之额

月之裂隙中,泪水永驻

哦,大地,哦,月亮

倾斜之轴滴落古老言语

燧石之踵,永恒之轮敲击

迷途羊群穿越星图表

青铜臂钏沉睡于沼泽

彗尾之梁在圣火中飞驰

当占星者排列陶俑

灵龟甲裂昭示十二宫

……

果不其然,即使这样,歌词本身的晦涩难懂,和土卫六的AI翻译那不敢恭维的质量,仍然让米勒斯搞不懂他们在唱什么。

不过,他隐约感觉到,这歌词似乎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星辰、时间、毁灭与守护的、极其古老而悲伤的故事,似乎与他们观看的歌剧主线若合符节。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景仪。却发现她听得异常专注,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托腮,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她仿佛能直接理解那些晦涩的古老语言,并从中读出了比他通过翻译得到的更为深邃的含义。她的表情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米勒斯心里咯噔一下。景仪能听懂?这些看似荒诞的歌词,难道真的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这个“古人教”,他们所宣扬的“远古辉煌”和“邪魔入侵”,难道不仅仅是一个神话故事?

“大小姐……”米勒斯试探性的开口,“他们在唱什么内容?”

“嗯?”景仪转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米勒斯:……

舞台上的歌剧仍在继续,颂唱着失落的帝国与永恒的守望。而台下,灰色的斗篷们静默无声,如同虔诚的使徒。

米勒斯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秘密的边缘,就好像那剧场之外,浓厚的夜色一般。

然而,宏大叙事带来的初始震撼,终究敌不过后续节目那持续不断、故弄玄虚的沉闷。

在接着上演的几个节目中,表演形式越发抽象难懂,要么是穿着古怪服饰的舞者进行着意义不明的仪式性舞蹈,要么是吟唱着更加晦涩、音调单调的古老诗篇。

昏暗的光线、暖洋洋的剧院空气、以及白天积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

米勒斯先是强打精神,努力想从那些诡异的表演中找出更多线索,但注意力渐渐涣散。眼皮越来越沉,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垂下。

最终,意志力彻底败下阵来,他歪倒在舒适但略显狭窄的座椅里,意识陷入了沉睡。

他睡得很不安稳,朦胧中感觉自己似乎在寻找一个坚实的依靠,身体不自觉地朝着一侧温暖的源头的方向滑去。

最终,他的头轻轻靠上了一个略显单薄却令人安心的肩膀。

几分钟后,同样被无聊和困意征服的景仪,在睡梦中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个可以支撑的“物体”。

她小巧的下巴无意识地、带着点依赖性地,轻轻枕在了靠过来的那个毛茸茸的头顶上。

两人就以这种亲近、却又完全不知情的姿态,在充斥着古老吟唱和神秘仪式的剧院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象征演出即将结束的恢宏交响乐将米勒斯猛地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是鼻尖萦绕的一缕极淡的、属于景仪发丝的清新草木香气,以及脸颊下温暖柔软的触感——那不是座椅的质感!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靠在什么上面,僵硬地、一点点抬起眼皮,视线向上——恰好对上了景仪近在咫尺的、同样刚被音乐吵醒、还带着惺忪睡意的双眼。

而他的头,正稳稳地枕在大小姐的肩膀上!更要命的是,大小姐的脑袋,还搁在他的头顶!

“轰!” 米勒斯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整个人像被电击一样,几乎要从座椅上弹射起飞!这简直是大不敬!是渎职!

然而,就在他肌肉绷紧、即将闯下大祸(猛地起身很可能撞到景仪的下巴)的前一秒,残存的理智和求生欲强行压下了本能。

他硬生生忍住了,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眼珠惊恐地转动着,祈祷大小姐没完全清醒或者不介意。

幸运的是,景仪似乎也刚醒,眼神还有些迷茫。她先是眨了眨眼,似乎也没立刻反应过来这诡异的姿势。

随即,她感觉到了米勒斯僵硬的身体和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隔着头骨都能感觉到),也意识到了现状。

出乎米勒斯意料,景仪并没有惊呼或立刻推开他。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然后非常自然地、仿佛只是挪开一个靠枕一样,轻轻抬起了头,顺便用手不着痕迹地推了推米勒斯的肩膀,让他坐直。

“演……演完了?”景仪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舞台,避开了米勒斯尴尬到快要自燃的目光。

“好、好像快了!”米勒斯如蒙大赦,赶紧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服,脸颊烧得厉害。巨大的尴尬暂时压倒了了对演出的关注。

这时,舞台上的灯光已经大亮,演员和主创人员正在谢幕。观众席上,那些披着灰斗篷的信众们开始陆续起身,但并没有立刻离场,而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们……现在怎么办?”米勒斯压低声音,凑近景仪问道,试图用正事掩盖刚才的窘迫,“直接去找他们教派里的人问话?会不会太唐突了?”

景仪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她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信众,眼神锐利。

她略一思索,便低声说道:“直接问核心问题肯定不行,会显得我们很奇怪。我们得找个借口接近他们。”

“什么借口?”

景仪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目光锁定在离他们不远处一个刚刚摘下兜帽、看起来面容比较和善的中年女性信众身上。

“假装……”她轻声说,像在教米勒斯背诵剧本,“我们对他们的教义很感兴趣,被今晚的演出深深打动,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入教的事情。现在,趁观众还没完全散开,找那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信众试试。”

说完,不等米勒斯反应,景仪已经站起身,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向往和一丝怯生生的表情,朝着那位中年女信众走了过去。

。米勒斯赶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和刚才残留的尴尬,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景仪选定的目标确实很准。那位刚摘下兜帽的中年女性,面容和善,眼神里透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热情。

当景仪和米勒斯带着恰到好处的腼腆与好奇靠近时,她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丝毫没有对陌生人的戒备。

“你们好呀!是今晚刚来的新朋友吗?”大妈热情地招呼,声音洪亮,“觉得我们的演出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讲述了我们人类真正的、伟大的过去!”

“是……很特别,很有深度。”景仪微微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充满探寻的渴望,“我们以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历史。”

这话像是打开了大妈的话匣子。她立刻激动地抓住景仪的手,开始滔滔不绝:“是吧!我就知道有眼光的人一定能感受到!现在主流科学界那些说法,什么人类是猴子变的,从原始地球生物里慢慢爬出来的,简直太狭隘了!”

她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神采:“我跟你们说,根据我们‘古人教’传承下来的古老圣典记载,我们人类真正的祖先,叫‘优维’人!”

“他们可不是什么原始人,而是拥有超高科技、能够跨越星海的超级文明!整个银河系,都曾经是咱们祖先的领地!超光速旅行?那是家常便饭!”

米勒斯和景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这位大妈的信仰显然极为虔诚,甚至到了对“超古代超光速文明”这种在现有科学框架下近乎神话的概念深信不疑的地步。

这种基于“圣典”而非实证的迷之确信,让他们有些无从下手反驳,只能耐着性子听。

而大妈还在激情洋溢地讲述着“优维”文明如何辉煌,又如何因“邪魔”入侵而陨落的“史诗”,言辞间充满了对祖先荣光的无限向往和对现今科学“无知”的惋惜。

终于,在她喘口气的间隙,景仪赶紧抓住机会,将话题拉了回来:“阿姨,您说的这些……真的太令人震撼了。”

“我们……我们其实对贵教的理念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了解更多?甚至……考虑加入?”她适时地流露出一点犹豫和向往。

这话仿佛说到了大妈的心坎上。她眼睛一亮,脸上绽放出极大的喜悦,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她连连拍手,“我就知道,总有年轻人能明白真相!”

她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从自己随身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样东西:一本用简易夹子固定、纸张明显是复印的、封面写着《真诰》两个字的册子;以及一个用素色棉纸仔细包裹的小小细长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几根纤细的、颜色深褐、散发着淡淡奇异香气的线香。

米勒斯的心脏猛地一跳!《真诰》!还有这香!和出租屋里那个女房主匆忙收走的东西一模一样!

“给,拿着!”大妈不容分说地将经书和线香塞到景仪手里,语气郑重,“这是我们教派最重要的圣典《真诰》的复印本,里面记载了‘优维’的智慧和历史真相。”

“还有这个,‘醒神香’,读经的时候点上,能帮助你们静心凝神,更好地感悟经文的深意,连接远古的智慧!”

她紧紧握住二人的手,眼神充满了殷切的期望:“一定要好好看,好好考虑!我们‘古人教’天津分部,已经好多年没有吸收到像你们这样有灵性的新人了!真理需要传承啊!”

她的热情几乎让人无法拒绝,也透露出这个教派在本地确实过的不怎么好,急需新鲜血液。

又寒暄了几句,并记下了大妈留下的一个非官方的、类似兴趣小组的联系方式后,大妈才在其他教友的呼唤下,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

剧院里的人渐渐散尽。米勒斯和景仪站在空旷起来的剧院门口,夜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米勒斯看着景仪手中那本轻飘飘的复印本《真诰》和那几根看似普通的线香,心情却有些紧张。

事情的发展,顺利得超乎想象,却又诡异得令人不安。他们不仅确认了那个女房东确实和古人教有关系,而且如此轻易就拿到了可能引发诡异现象的“醒神香”。

“现在……”米勒斯问,“我们该回去么?”

景仪低头看着手中的经书和线香,瞳孔在夜色中微微收缩,指尖轻轻拂过《真诰》封面上的字迹。

她抬起头,望向城市璀璨的灯火,眼神复杂。

“嗯,我们回去。”她轻声说,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看看这所谓的‘远古真相’,到底藏着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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