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到站前减速的惯性让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前倾身,她顺势站起身,背包带轻轻扫过我的膝盖。“准备下车啦,”她说着很自然地向我伸手,眉眼弯成熟悉的弧度,“可别发呆坐过站。”
我握住她递来的手,掌心的温度恰好驱散了空调的冷意。当车门开启的提示音响起时,她轻轻握紧了我的手指,带着我融入流动的人潮。交握的双手此时像系着隐形绳索的航标,在熙熙攘攘人群中稳稳指引着方向。
她的手指微微调整了下姿势,从原本的交握变成更包容些的牵引。人潮推挤中,我听见她回头说了句“抓紧”,声音像穿过雾霭的航笛般清晰。
站台广告在地铁呼啸声中模糊成一片杂音,唯有她的背影在视线里规律地晃动,成为混沌中唯一明确的坐标。
她灵巧地穿梭在人群中,不时回头确认我的情况。阳光从出口阶梯上方倾泻而下,将她的发梢染成透明的金色。
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外面的阳光,比我想象中还要炙热。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试图适应这份光亮。林簌玉见状,伸出手轻轻地,为我遮住了阳光。
她的手掌在我额前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指缝间漏下的金光像碎钻般洒在我眼皮上。“还好吗?”她微微低头,发丝随着动作垂落,扫过我发烫的脸颊。
我点了点头,这个回答让她松了口气,遮阳的手缓缓放下。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轮廓,像某个温柔的烙印,在炽烈的阳光里隐隐发烫。
我们停在地铁的出口旁,身后是涌动的人潮,身前是盛夏耀眼的街道。当她自然地重新牵起我的手时,指尖还带着为我遮阳时的温度。“走吧,马上就到商场了。”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不过是夏日里最寻常的插曲。
我们并肩走出地铁站,盛夏的热浪瞬间包裹全身。林簌玉松开手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灵巧地铺开举在我头顶:“临时遮阳棚,将就一下。”杂志投下的阴影恰好笼住我的脸,而她却暴露在烈日下。
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不用了,你自己遮就好……”她执意举着杂志跟过来,纸页在风中轻轻颤动:“举都举起来了”说话间她突然灵巧地一转手腕,让阴影精准地落回我发顶,“你看,它自己就想待在这儿呢。”
阳光把她举着杂志的手臂照得发亮,细小的汗珠正沿着小臂滑落。见我还要躲,她忽然压低声音:“别动哦,你头发上停了只蝴蝶。”趁我怔住的瞬间,她笑着把杂志又举稳了些:“骗你的啦!不过现在已经找到最合适的位置了。”
风掀起书页拂过她的鼻尖,她皱着脸打了个小喷嚏。这个意外的插曲让我们都笑了起来,我终是默许了这片摇晃的阴影。她立刻弯起眼睛,得意地调整了下举杂志的角度:“就说这个高度刚刚好。”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她忽然轻轻“啊”了一声:“大概还要走十分钟左右哦。”风再次掀起书页,哗啦啦响得像振翅的鸽子,她踮脚稳住杂志时,发梢都染上了金色的光晕。
正午的太阳,照地路旁树的阴影都要缩的只剩下一点点阴影,她踩着那些深色的线条轻盈地跳着走,像是故意在逗我笑。每当我要走出杂志的阴影时,她总会及时调整方向,让那片宝贵的阴凉始终笼罩着我。
梧桐树的蝉鸣声震耳欲聋,有卖冰棍的小推车叮当经过。她瞥了一眼,杂志微微晃动:“要不要……”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还是到商场吹着空调吃冰淇淋吧。”
路过一个公园门口时,她突然停下。喷水池边的小孩在追鸽子,白羽纷飞中,她伸手替我挡开一片飘来的绒毛。阳光透过水雾折射出彩虹,在她睫毛上停留片刻又消失。
“你看,”她碰碰我手腕,指向花坛。一只橘猫正在花丛下打盹,尾巴尖懒洋洋地晃动。我们静静看着,直到猫咪被我们的影子惊醒,伸着懒腰钻回树丛。
继续走时她哼起歌,用步伐在打着拍子。随着拍子,我们走到天桥上,能看见的是,天桥上毫无遮挡,而杂志始终稳稳举在我头顶。桥下车流不息,她靠着栏杆喘着气:“好像站在烤盘上啊。”不过再站在上面可能真的会被烤熟吧。
下桥时台阶被晒得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它在发烫,她下意识扶住我手臂:“小心滑。”掌心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直到踏上平地才松开。
转角的建筑旁还留着一摊水洼,她灵活地带我跳过水洼。杂志转了个圈,书页的边角轻轻扫过我肩膀。“快到了,”她指着前方,“已经能看到商场空调的冷气了!”这话说得好像冷气肉眼可见似的。
最后一段路毫无荫蔽,她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她,我们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蓄力一起冲向了那个目的地。
当我们终于冲进商场里的冷气范围时,都不约常同地深吸一口气。她松开始终举着的杂志,书页已经有些软塌。“成功抵达!”她抹了把额角的汗,笑得比商场里的灯光还明亮。
玻璃幕墙清晰地映出我们的模样,我的脸颊只是微微泛红,发型还算整齐,这都得益于她一路举着杂志的庇护。而林簌玉却显得有些狼狈,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鼻尖也沁着细密的汗珠。
她随意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滴,衬衫领口露出的皮肤明显泛着晒后的红晕,与衣领遮蔽处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形成对比。那本卷曲的杂志软塌塌地垂在她手边,书页边缘都起了毛边。
“你看,”她突然指着玻璃上我们的倒影笑出声,“像不像刚逃难成功的?”她的眼睛在商场灯光下亮晶晶的,虽然形象略显凌乱,笑容却依然明亮。
我注意到她握杂志的右手微微发颤,想必是举了一路酸麻所致。商场冷气吹起她汗湿的衣角,她不禁打了个轻颤,却先问我:“你不热了吧?”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在烈日下举了半天杂志的人是我。
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右手上。那本不存在的杂志仿佛还在她指间留下无形的重量,食指与中指间泛着明显的红痕,虎口处绷紧的肌肉微微抽搐,像是刚刚松开紧绷的琴弦。
我鼓起勇气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僵直的手指展平。她的指尖还保持着弯曲的弧度,像是仍在虚握着那本不存在的杂志。
“没事的……”她小声说着想要抽回手,却被我更坚定地握住。拇指小心地按揉着她有些发红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杂志边缘压出的浅浅凹痕。
她的手指在我掌心微微颤动,像琴弦余震般带着细微的共鸣。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我们手上,将汗珠照得如同散落的琴谱符号。
当我按摩到她发红的指关节时,那些音符轻轻跳跃起来。她的手腕线条像天鹅垂下颈项般优美,任由我的指尖抚平那些紧绷的弦。
此刻我们的姿态确实奇妙地倒转了,总是在照顾人的那个她,此刻却温顺地任由我托着手腕。她微微倾身的角度,像一株终于肯垂下头的向日葵,而我是承接她重量的那寸日光。
她的指尖在我掌心无意识地蜷缩,又慢慢舒展,仿佛在重新学习放松的方式。当我按摩到拇指根部的肌肉时,她轻轻“唔”了一声,像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一样。
我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她面色如常,只有睫毛垂得更低了些。指尖犹豫着再次按压那个位置,能明显感觉到她手腕瞬间的绷紧。
她忽然偏过头去,好似假装看东西,喉间却漏出一声极轻的抽气。能感受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指甲轻轻刮过我手心的皮肤。远处店铺的音乐声盖过了她压抑的呼吸,但在我耳中,那声克制的轻哼,像一段平静的钢琴曲中突然落错的音符,清晰地叩在我的脑海里。
我凝视着她反常的模样,内心突然涌起矛盾的浪潮。一个声音在怂恿指尖再度探向那个位置,想看看她还会露出怎样陌生的表情;另一个声音却慌忙阻止,警告这会让林簌玉难堪。
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不安的阴影,原本从容的唇角此刻抿成紧张的直线。我从未见过她如此难以自持的模样,就像偶然窥见了天鹅水面下慌乱的蹼掌。
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不决时,她忽然转过头来。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水光,嘴角却已经扬起惯常的弧度:“好像……有点痒呢。”这个拙劣的谎言被她用轻快的语气说出,反而让空气中的涟漪更深了几分。
“是吗?”我轻声回应,“那就不按这里了。”指尖刚离开那片发烫的皮肤,她就如释重负地“嗯嗯”应了两声。
可我的手指却像被什么牵引着,违背理智地又游移回原处。脑海中响着清晰的警告,指腹却固执地覆上那个敏感的位置,甚至比先前更轻柔地画起圈来。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只剩手上的颤抖依然明显。我们同时看着那根背叛主人意志的手指,在她掌心继续着温柔的折磨。远处飘来的香水味突然变得浓郁,而她的脉搏在我指下疯狂跳动,像被困的鸟撞击着笼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却固执地不肯抬起。那根罪孽深重的手指依然在她掌心流连,每个细微的旋转都让她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
旁边店铺的灯光突然切换颜色,我们在变幻的光影中对视。她眼里晃动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是那样让人心里痒痒的……
当我的指尖再次加重力道时,她整个人突然软软地靠向我。下巴轻轻抵在我肩上,呼吸透过衣服布料带来湿润的热意。那只原本僵硬的手此刻柔顺地躺在我掌心。
我们维持着这个突兀的姿势,能清晰听见她失控的心跳。她的发丝擦过我下颌,带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远处传来的音乐,原本清晰的歌词,此刻却变得模糊不清。
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眼尾还泛着红晕,却已经扬起狡黠却又有一丝被隐藏起来的羞愤的笑容。双手同时捧住我的脸,温热的掌心轻轻挤压着我的脸颊,把我的嘴唇挤得嘟了起来。
“怼、堆不齐……”我被捏着脸颊,只能含糊不清地道歉,发音变得滑稽可笑。她闻言笑得更欢了,手指故意又揉了揉,让我看起来像只鼓着腮帮子的仓鼠。
“圆亮我码……”我努力想做出诚恳的表情,却被她捏得只能眨眼睛。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笨死了……”语气里带着宠溺的无奈。
指尖力道渐渐松开,她的指尖却依然贴在我发烫的脸颊上,像片柔软的云朵。“圆亮你可是要有赔偿的,”眼睛此刻弯成狡黠的月牙,“说吧,你打算要怎么赔偿我?”
我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睫毛,脑子像被搅乱的蜂蜜般黏稠:“赔偿…赔什么偿?”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要……”拖长的尾音像钩子悬在半空,呼吸间带着些危险的气味,“现在还没想好,那就换成一个要求吧,以后想起来再让你实现。”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她。这个反应似乎取悦了她,她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像只偷腥得逞的猫。
“加上这个,”她故意用指尖轻点我的鼻尖,“就还有两个呢。”眼底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仿佛在欣赏猎物落入陷阱的瞬间。
我窘迫地抿紧嘴唇,耳根开始发烫。她却笑得更加灿烂,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放心啦,不会让你做坏事的”尾音轻快地上扬,“大概吧。”
“能不能直接说个现在就可以做到的要求”我小声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这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她眼底瞬间燃起促狭的光,像猫咪发现了滚动的毛线团。
“诶,现在就可以完成的要求吗?”她突然双手背到身后,踮起脚尖凑近,“说出来你就能做到吗?”
睫毛忽闪得像蝶翼,却在眼底投下狡黠的阴影。我被她逼得后退半步,后腰轻轻撞上商场的玻璃幕墙,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
我的后背完全贴在了冰凉的玻璃幕墙上,连肩胛骨都能清晰感受到墙面的弧度。鞋跟不小心踢到墙根,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她依然维持着逼近的姿势,我们之间只剩下一本杂志的距离。空调冷气顺着玻璃表面蔓延,让我后腰起了一阵细密的颤栗。导览屏的蓝光在她侧脸流动,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映得如同暗处的猫瞳。
“投降的话,我就放你出来,不过代价就是要求要改成无限期的”她压低声音时,气息拂过我发烫的耳尖。我的手心不自觉地抵住玻璃墙,留下模糊的掌纹。远处电梯的运转声像是倒计时,而我们凝固在这个被玻璃与灯光围困的角落里。
我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点,终于认命地垂下肩膀:“……我投降。”声音轻得像叹息,在玻璃墙上呵出小片白雾。
她立即笑开来,向后退了半步。可还没等我松口气,她又突然凑近,指尖轻轻点在我鼻尖:“契约成立----无限期的哦。”这个动作让刚拉开的距离再度归零。
电梯的运转声恰好在此刻抵达终点,“走吧,再不走,喉咙都干了”她朝着我笑了笑,随后拉起我的手走向刚好到达的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