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商场外的街道慢慢走着。林簌玉的注意力似乎从零食转移到了路边的一棵榕树上。
“你看那棵树,”她忽然放慢了脚步,抬手指向那棵大树,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奇事物的惊叹,“它的叶子是不是有点像卡通片里那种心形?”
我抬眼看去,那确实是一棵造型独特的榕树,叶子宽大,顶端圆润。
“是挺圆的。”我客观地评价。
“不是圆,是有点像心形!”她坚持己见,转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带着一丝争论的趣味,“你再仔细看看?”
我只好又看了一眼,然后妥协地点头:“好吧,如果非要说的话,是有点像。”
她立刻满意地笑了,那种轻易达成目标的小得意,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生动明媚。
“我就说嘛!你就是太实事求是了。”她说着,又开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这种时候,就要发挥一点想象力!生活才会更有趣!”
“想象力不能用来定义叶子的形状。”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她听清。
她又停下来,侧身对着我,双手提着购物袋,身体微微前倾。
“你说的对,”她没有反驳我的逻辑,而是语气一转,带着促狭的笑意,“但是,如果我不说它像心形,你是不是就不会抬头看这棵树了。”
她的话让我愣了一下。
确实,如果不是她突然提起,我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路边还有这样一棵大树。我的视线大多时候都停留在地面上,或者前方几米的距离。而她,总是能发现那些我忽略的细节。
“所以你看,”她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想象力还是有用的嘛。至少让你看到了一棵很漂亮的树。”
我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满意地笑了笑,又开始往前走。这次她没有那么快了,步伐放慢了些,偶尔会等我跟上来,然后继续说些有的没的。
“诶,你知道吗,小雪上次也是这样。”她忽然说起妹妹的事,“她指着天上的云说像小兔子,我怎么看都觉得更像一团棉花糖。”
“然后呢?”我问道。
“然后她就生气了,说我没有想象力。”林簌玉笑着说,“但是后来,她自己也承认那朵云确实比较像棉花糖。”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我:“所以你看,有时候承认别人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我明白她在说什么,轻声说:“那树叶…确实有点像心形。”
“这才对嘛!”她立刻笑了起来,那种笑容明亮而满足。
我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书店时,她又停了下来。
“要不要进去看看?”她问,“我记得里面有新到的漫画。”
“嗯。”
“但是…”她看了看手里的购物袋,“拎着这些进去好像不太方便。”
我们站在书店门口,面对着同样的问题----两个人,三个沉甸甸的购物袋。
“要不然先不进去了?”我提议道。
“那多可惜啊。”她有些不甘心地看着书店,“那套漫画我等了好久了。”
“那…”我想了想,“我在外面帮你看着东西,你进去买?”
她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可是这样的话,你就要一直在外面等…”
“没关系。”我说得很自然,“反正就在门口,我可以看着里面。”
她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很快就出来。”
她把手里的两袋零食都放在我旁边的长椅上,然后快步走进书店。透过玻璃门,我能看到她在书架间穿梭的身影。
夏日的风吹过来,带着一丝热气。我坐在长椅上,身边是装满零食的购物袋,看着她在书店里认真找书的样子。
这种等待的感觉并不难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知道她就在那里,知道等会儿她会出来,知道我们还要一起走一段路。
没过多久,她就拿着一本漫画出来了。
“找到了!”她高兴地扬了扬手中的书,“第五十话的内容终于有货了!”
“很好看吗?”我问。
“超好看的!”她兴致勃勃地说,“这本漫画,等我看完可以借给你看。”
“嗯。”
“不过你要保证,不能把结局告诉小雪。”她认真地说,“她总是喜欢先问结局,这样就没意思了。”
“我不会的。”
“那就说定了。”她伸出小指,“拉钩?”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伸出的手指。这种小孩子才会做的约定,她却做得那么自然。
我犹豫了一秒,还是伸出小指和她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念着那句老套的口诀,语气却很认真。
当我们的手指分开时,她满意地笑了:“好了,这下你就不能反悔了。”
“我本来就不会反悔。”
“但是拉过钩就更保险了嘛。”她说得理所当然。
我们就这样,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慢慢往我家的方向走去。
阳光依然温暖,零食袋依然沉重,但这段路走起来却不觉得漫长。因为有她在身边,因为知道这只是今天的结束,而不是所有日子的结束。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跟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我家楼下。熟悉的小区大门,门卫礼貌地朝我们点头致意,还有那个总是打理得很整齐的小花园。
“到了。”我轻声说道,停下脚步。
林簌玉也跟着停下,看了看周围,然后点点头:“嗯,那这些零食就给你了。”
她把手中我的那袋零食递给我。我接过来时,能感受到袋子的重量,还有她手心残留的一丝温度。
“谢谢。”我说。
“不客气啦。”她笑着摆摆手,“说好的赔礼道歉嘛,必须做到。”
我们就这样站在楼下,谁都没有立刻说再见。夏日的蝉鸣在远处响起,小区花园里传来淡淡的花香。
我忽然想起平时大人们之间的那种客套话----那种邀请别人上楼坐坐的礼貌用语。虽然通常对方都会拒绝,但这似乎是一种必要的礼节。
虽然她之前来过两次,但那两次是有特殊原因的。现在这样主动邀请,感觉又不太一样。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要不要…上去坐坐?”
话一说出口,我就在心里想着她会怎么回答。大概会说“不用了”或者“下次吧”,然后我们就可以很自然地道别。这只是礼貌性的邀请,她应该能听出来。
“好啊。”
她的回答让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好啊?
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她不应该…不应该客气地拒绝吗?这不是社交礼仪的标准流程吗?
“怎么了?”林簌玉看着我僵住的表情,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方便吗?”
“不、不是…”我慌乱地摇头,大脑还在努力处理这个突发状况,“只是…我以为你会说不用了…”
“为什么要说不用了?”她理所当然地反问,“你都邀请我了,我当然要去啊。而且上次来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
她说得那么自然,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而我却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手心开始出汗。
她要上来?真的要上来?
虽然我的房间永远都收拾得很整齐,整洁得像没有人住一样,但是…但是主动邀请让她进我家,这种情况还是让我紧张得不行。
“怎么了?真的不方便吗?”她察觉到我的异样,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不去的。”
“不是不方便”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这样说好像更奇怪了,“只是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什么好看的。”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心,“你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而且都到门口了,总不能让我拎着这么多东西再走回去吧?”
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给妹妹们买的那袋零食,那个动作带着一种无辜的理由。
是我邀请的…没错,是我自己说的…
我在心里懊恼地想,以后绝对不能再随便说这种客套话了。
“那…那走吧。”我最终还是点了头,转身朝大楼走去。
我们走进电梯,我按下了楼层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把我们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你家在几楼来着?”她问道,虽然上次来过,但显然没记得很清楚。
“四十五楼。”我小声回答。
“视野一定很好。”她说着,看了看电梯上跳动的数字,“上次来的时候都没注意看窗外。”
电梯在上升,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紧张也在上升。
四十五楼,我家的门,就在前方。
而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家里确实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像样板房一样。没有妈妈的痕迹,也几乎没有我的痕迹。只有那个永远整齐的房间,和那些被妥善收纳起来的一切。
这样的家,让她看到会不会觉得奇怪?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门缓缓打开,走廊安静得只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
我带着她走到家门口,手有些发抖,按了好几下才把锁打开。
“紧张什么啊。”她在身后轻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来。”
可是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打开门,深吸一口气,然后侧身让她进来。
“打扰了。”她礼貌地说道,然后提着零食袋走了进去。
我关上门,回过身,看着她站在玄关处打量着这个空旷而整洁的家。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干净呢。”她轻声说道,脱下鞋子放在鞋柜旁,“不过那次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家什么样。”
听她提起上次的事,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热。
“那天…谢谢你。”我小声说道。
“都说过多少次不用谢了。”她摆摆手,然后环顾四周,“你家真的好整齐啊,每个地方都一尘不染的。”
确实是这样。客厅里的沙发摆放得很规整,茶几上什么杂物都没有,连遥控器都整齐地排列着。落地窗擦得很干净,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照在米白色的地砖上。
“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定期打扫。”我解释道。
“定期是多久?”她好奇地问。
“每天。”
“每天?”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这也太勤快了吧。”
我没有回答。其实不是勤快,只是习惯了。妈妈经常出差,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一个人。保持整洁,至少能让这个空荡的家看起来…像个家。
“那个…你坐吧。”我指了指沙发,“我去倒水。”
“好。”她提着零食袋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开始从袋子里往外拿零食,“我们把这些零食分类整理一下吧,到时候你也好找。”
我在厨房里倒水,透过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能看到她在客厅里忙碌的身影。她把零食一样一样摆在茶几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饮料放这边,巧克力放那边,果冻…嗯,果冻单独放一堆。”
我端着两杯水走过去,看到茶几上已经被她摆满了各种零食,像个小型超市货架。
“给。”我把水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继续整理零食,“你看,这样分好类,想吃什么的时候就一目了然了。”
我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认真整理的样子。她的头发因为刚才走路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落在脸颊旁。她专注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对了,”她忽然转头看我,“上次来的时候,我记得你房间里有很多书。”
“嗯。”
“都是什么书?”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去看看吗?”
这个请求让我有些意外。我的房间…那是我最私密的空间,虽然她已经去过一次了,但这与那终究还是不一样。
但她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很难拒绝。
“可以…吧。”我犹豫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