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她立刻站起来,“走吧走吧。”
“嗯。”我也跟着站起来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
我带着她朝房间走去。这短短的几步路,却让我感觉像走了很久。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跳上,那种“咚咚”的声音在胸腔里回响,震得我耳朵都有些发麻。
这是她第三次来我家了。第一次是因为我发烧,她来照顾我,那时我迷迷糊糊的,对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第二次是我鼓起勇气请她来家里吃饭,那次她也进过我的房间,但只是匆匆看了一眼。
而这次……这次她是要认真地、仔细地看我的房间。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握着门把手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了门。
“诶?”
林簌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惊讶。她还没走进房间,就已经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套画画工具就摆在窗边。画架、画板、各种颜色的颜料整齐地排列在小桌上,还有那些画笔,按照大小顺序插在笔筒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上面,让那些工具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杨栖岚,”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和好奇,“你还会画画吗?”
我的脸瞬间发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是……以前学过一点。”我小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以前学过?”她走进房间,直接朝那套画具走去,“这些看起来都很专业啊,而且……”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看到了什么?
我慢慢走过去,发现她正盯着书桌上的画纸。那是我昨天晚上重新拾起画笔时画的练习稿----几幅静物素描,是根据画册上临摹的。
“这……这是你画的?”她转头看我,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点了点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可是这……”她又低头看那幅画,“这跟书上的画几乎一模一样啊!我还以为是印刷品呢!”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惊叹,那种语气让我既高兴又不安。
“只是……临摹而已。”我试图解释,“不算什么的。”
“什么叫不算什么!”她几乎是喊出来的,然后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压低了些,“杨栖岚,你知道吗,这种水平已经很厉害了!线条这么流畅,明暗对比这么清晰……”
她说着专业术语,显然是真的懂一些美术知识。我站在旁边,听着她的夸赞,脸越来越烫。
“画的这么好,你以前该不会还得过奖吧?”她忽然抬头看我,那双眼睛里带着些猜测的神色。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还能猜到这个,不得不说她想象力确实好。
“……是得过一些。”我轻声承认。
“我就知道!”她兴奋地说,“这么好的画技,不可能没得过奖。那你为什么不继续画了呢?”
她的问题让我沉默了。
那些原因……太复杂了,我现在还不清楚该如何表达。
“就是……一些原因。”我最终只能这样回答。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而看向那套画具:“那现在呢?你又开始画了?”
“嗯……最近才重新开始的。”我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
其实是因为她。也是因为小雪那句突然来的“你有没有画过阿玉姐啊”。
当然,最后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太好了!”她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重新开始画画真的太好了!这么好的天赋不能浪费啊。”
她说着,又仔细端详着那幅素描,眼里满是赞赏:“而且你看这个细节处理,还有这个阴影……真的画得太好了。”
被她这样夸赞,我的脸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我不习惯被人这样直白地称赞,尤其是她。
“其实……还差很多的。”我小声说,“很久没画了,手都生疏了。”
“生疏?”她惊讶地看着我,“这还叫生疏?那你以前得多厉害啊!”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钦佩,让我更加不知所措。我只能低着头,用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你以后还会继续画吗?”
“嗯……应该会吧。”
“那太好了!”她高兴地说,“到时候可以画给我看吗?我想看你画的其他作品!”
她期待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
“好……好的。”我轻声答应道。
她满意地笑了,然后又开始四处打量我的房间。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床铺平整的被褥,还有那个一尘不染的书桌。
“你的房间和你的性格一样呢。”她轻声说道,“安静、整洁,但又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宝藏。”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暖,却也让我更加紧张。她说的“宝藏”……如果她知道有张是画她的,会怎么想呢?
不过幸好那张画稿被我烧掉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谢谢。”我轻声说道,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
林簌玉满意地笑了,然后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窗边的画具。她走近画架,用手指轻轻触碰着画布的边缘,那份好奇中带着一种对艺术的尊重。
“我能……感受一下你画画时的感受吗?”她忽然转过头,带着一种认真又有些奇特的表情问道。
“感受?”我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画画时的感受……是沉静、专注,还是指尖沾染颜料的冰凉?这要怎么感受?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了一下,解释道:“哎呀,就是问能不能坐在画架前感受下,你画画时的那种氛围和感觉?”
我看着她满脸期待的神情,虽然依然不太明白她“感受”的意义,但那份纯粹的好奇让我无法拒绝。
我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她见我同意,立刻像个得到了许可的孩子,快步走到画架前的画凳旁。她侧身坐下,身体端正地对着画架,然后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轻轻抵在画板上。
她并没有真的去画什么,只是将身体微微前倾,侧着头,那双眼睛专注地盯着画板,手指偶尔虚空地比划一下,模仿着专业画家观察和构图的样子。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沉静而美好。
“怎么样?”她忽然转过头来,铅笔抵在脸颊边,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我像不像一个大艺术家?”
我看着她这副故作深沉又充满孩子气的模样,心里那份因为她进入我的私人空间而产生的紧张,彻底消散了。那份专属林簌玉的、不设防的松弛感,总是能轻易地感染我。
我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有一点像。”我轻声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
“诶?只有一点像吗?”她立刻不满了,夸张地丢下了手中的铅笔,从画凳上站了起来。她伸出手,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你坐下来,我看看你像不像大艺术家!”
她拉着我,用一种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度,将我带到了画凳前。我被她半推半扶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
那张画凳带着她残余的体温,微微凹陷的坐垫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发烫。
我坐在画凳上,双手无处安放,身体有些僵硬而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姿势,也不知道该看哪里,整个人像一尊突然被搬到这里的静物。
林簌玉看着我这幅局促的样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喂,你坐得这么像雕像,可不像在画画啊。”她的声音从我身后方传来,带着温暖的鼻息和一丝调侃,“用你画画的姿势,假装在画画呀。”
我犹豫了一下,抬起头,透过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她那份近在咫尺的、明亮的笑容。
我听从了她的话。我微微侧过身,将右手自然地搭在画架的边缘,左手则虚搭在桌沿,身体的重心微微前倾,目光聚焦在画板前方的某一点-----这是我进入专注状态时最习惯的姿势。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份沉静的、熟悉的氛围。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我完全看不见身后她的动作。我只能感觉到她温暖的呼吸,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专注目光,像两道炙热的光线,完全投射在我的后背上。
她现在在做什么?是像看雕塑一样看我,还是在打量着一个奇特的“画画道具”?我完全不知道。
我的心跳再次加速。这种全然将后背交给她的感觉,带着一种微妙的危险和绝对的信任。
就在我沉浸在那份近乎祈祷般的沉静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晰而短暂的“咔嚓”声。
那声音很轻,却在这相对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无比清晰,像某种既定的仪式被打破了。我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保持着作画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瞬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意。
我立刻明白了----她刚才在我的身后,偷偷拍下了我。
接着,身后传来林簌玉带着一丝懊恼,但更多的是得逞后的愉悦的声音:“哎呀,被发现了。本来想偷偷拍的,结果忘记开静音了。”
我赶紧转过头,看到她正拿着手机,屏幕面向我。屏幕上定格的,正是我刚才坐在画凳上,侧着身体、手持铅笔的样子。光线被她巧妙地捕捉,画面里的我,带着一丝她口中的“专注”,但此刻在我眼中,却只剩下无尽的窘迫和羞耻。
“林簌玉……”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弱的抗议,却又无力阻止。
“诶嘿。”她笑着收起了手机,语气带着小小的骄傲,“你刚才那个样子真的很像艺术家诶,我就忍不住想拍下来。”
“可是……”我想说未经允许拍照是不对的,但那份被她偷偷关注的羞涩和甜蜜,让我无法说出更强硬的话。那句“很像艺术家”,像一句带着魔法的赞美,轻易地让我缴械。
林簌玉似乎看出了我眼神里的犹豫和不安,她没有等我把话说完,而是走上前,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她的视线立刻与我保持平齐,那双眼睛仰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戏弄,只有认真的安抚。她抬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我的膝盖,那份温热的接触,让我加速的心跳稍稍平稳。
“放心啦,我不会给别人看的。”她轻声说道,语气温柔得像在做一个不会被打破的承诺,“就我自己留着看,可以吗?”
她问得如此认真而小心翼翼,仿佛我随时会收回她刚刚得到的“宝藏”。我看着她那张在眼前放大的笑脸,看着她眼中的光亮和期待,所有反对的话语,所有关于界限和分寸的顾虑,都在这一刻彻底融化了。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最终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嗯。”我轻声应道。
她立刻露出了一个胜利而满足的笑容,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
“太好了!”她高兴地站起来,“等你以后真的成为大艺术家了,这张照片就值钱了!”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我真的会成为什么大艺术家一样。
“我才不会成为什么大艺术家……”我小声嘟囔道。
“会的会的。”她笑着说,“我相信你。”
她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却也让我更加不好意思。我只能继续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铅笔。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我们之间。她站在那里,我坐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气氛。
她那份毫不拖泥带水的跳脱,总是在我内心快要做出危险解读时,将我们拉回到安全而日常的界限之内。我看着她转身走向书架的背影,心底那份刚刚才涌起的甜蜜和羞涩,又被她这种理所当然的亲昵,悄悄地锁进了“大艺术家”的定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