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绒在昏迷中挣扎了许久，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漆黑的深水之中。手臂上灼烧般的剧痛和令人窒息的麻木感是唯一连接她与现实的纽带。她仿佛能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争吵声、哭泣声和咆哮声，却无法醒来，也无法回应。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凉的感觉从伤口处蔓延开来，缓慢而坚定地驱散着那蚀骨的冰冷和麻木，将她从深渊一点点拉回。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金色眼眸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萝卜阿姨布满血丝、写满担忧的紫色眼眸。
“醒了…醒了！太好了！”萝卜阿姨的声音带着哽咽，粗糙的爪子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动作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绒绒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转动眼珠，看到自己手臂上敷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清凉气味的莹绿色药膏，那可怕的紫黑色已经褪去大半，虽然依旧红肿疼痛，但至少不再蔓延。她依稀记得昏迷前可怕的混乱和斑尾那张带着虚假关切的脸。
“是…是他？”她的声音嘶哑微弱。
萝卜阿姨的脸色瞬间复杂起来，她叹了口气，轻轻点头：“是他拿来的解药。暂时…压制了毒素。”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感激，只有深深的无奈和警惕。“别想这些，先好好休息。”
然而，绒绒根本无法休息。兔窝外的空地上，一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会谈正在萝卜阿姨强硬的主持下进行。即使隔着墙壁，那些或低沉、或粗嘎、或冰冷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萝卜阿姨站在一群形态各异的族长代表中间，娇小的身躯却爆发出不容置疑的气势。她的紫色眼眸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参与者，声音斩钉截铁：“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单打独斗，谁都活不下去！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等死！今天必须拿出个章程来！”
鹰眼老狼王蹲坐在一块岩石上，冰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冷漠与权衡。他庞大的身躯投下压抑的阴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几乎凝固，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算计：“狼族…可以派出一个小队，负责外围警戒和驱逐小型威胁。”他顿了顿，獠牙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但代价是…迁徙途中，首批狩猎所得和采集的所有珍贵物资，狼族要优先分得三成。”他的要求赤裸而贪婪，将护卫变成了赤裸裸的交易。
萝卜阿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冷冷地记下了这笔账。“可以。但狼族必须保证护卫队听从统一调度，不得擅自离队或…扩大狩猎范围。”她意有所指地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熊族那边立刻炸开了锅。几位长老互相推搡着，最后那位激进的长老扯着嗓子吼道：“开路！最危险最累的活俺们熊族包了！清除路障，开辟通道，没俺们可不行！”他说得冠冕堂皇，但那不断瞟向萝卜阿姨身后储藏室的眼神暴露了真实意图——开路先锋，意味着最接近携带粮食的兔族，也意味着…近水楼台。石掌在一旁懵懂地点头附和，挥舞着巨大的爪子：“对！开路！俺力气大！”
萝卜阿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熊族负责开路，可以。每日消耗的体力大，食物补给会酌情多分配一些。但若是私自截留或哄抢…”她的目光扫过熊族长老，“合作即刻作废。”
所有目光最后落在了斑尾身上。他优雅地舔了舔爪子，金绿色的瞳孔里流转着莫测的光。“山猫族嘛，”他声音轻柔，“战斗力自是比不上狼熊二族。但我们擅长侦察和勘探。”他微微一笑，“前方路径的安全探查、潜在危险的预警、以及最适合的扎营地点选择…这些琐碎工作，就交给我们吧。毕竟，确保路线安全，才是对大家最‘慷慨’的贡献，不是吗？”他主动将最需要情报和信任的工作揽入怀中，笑容无懈可击。
萝卜阿姨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将眼睛和耳朵交给最不可信的斑尾，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她没有选择。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点头：“好。侦察事宜由山猫族负责。但所有情报必须共享，不得隐瞒。”
一场充斥着算计、妥协和猜忌的同盟，就在这各怀鬼胎的谈判中，艰难地达成了。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沉默的认可和更深的提防。鹰眼甩尾离去，带着冰冷的满意。熊族长老嘀嘀咕咕地拽着仍在嚷嚷“开路”的石掌走了。斑尾则对萝卜阿姨颔首示意，转身消失在林中，背影一如既往地优雅难测。
当萝卜阿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窝棚时，发现绒绒已经挣扎着坐起身，正靠着墙壁，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金色的眼眸中已经恢复了清醒，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妈妈…谈成了？”绒绒轻声问，声音依旧虚弱。
萝卜阿姨点点头，坐到女儿身边，轻轻握住她没受伤的爪子：“嗯。暂时…谈成了。”
“狼族要分三成…熊族要开路…山猫管侦察…”绒绒喃喃道，将听到的碎片拼凑起来。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感到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和恐惧。“这根本不是同盟…这只是…互相看着对方掉进坑里的比赛…”
萝卜阿姨沉默着，没有反驳。她何尝不知？但这已是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布满尖刺的藤蔓。
“我们真的能…走到那个永春草原吗？”绒绒抬起头，望着母亲，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就算到了…那里真的能容下我们吗？”等待他们的，真的是希望吗？还是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深渊？
她没有说出口，但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已经清晰地写在了眼底，比手臂上的伤口更让她感到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