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天气晴。
这是那种稍微有点过分的晴天，阳光铺满整个窗台，明晃晃地照在我脸上，驱散了几分秋日的寒意。空气里隐约有桂花香，窗外的风把树叶吹得哗啦啦响。
我原本计划今天留在家里里，把昨天的线索仔细整理一下，再想想怎么从医院那头继续找线索。可惜，计划在早餐桌上被一条语音消息打断。
——是许欣妍。
「薇薇——！瑶瑶——！今天别宅着啦！出！去！玩！」
语音的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带着尾音上扬的。即便隔着手机屏幕，也能想象到她那双眼睛弯弯的、满是笑意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她的语气，就像天气一样没得拒绝。
“我觉得她八成又想搞什么奇怪的活动。”
拨通电话后，宋知瑶思考了一下许欣妍的提议，然后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回复道。
“她说去哪了吗？”我问。
“说是……‘随便走走’，中午去吃好吃的……她发了定位，是市中心那边。”
“市中心？”
现在是国庆第五天，人应该还是很多。
“那要去吗？”宋知瑶问。
“……去吧。”
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许，暂时离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换个环境，也好。
十点整，我们在地铁口碰面。
许欣妍穿着一件浅黄色针织衫，下摆微微卷起，搭着牛仔短裙，整个人像阳光一样耀眼。看到我们的时候，她兴奋地挥手：“这边——！”
“笑得这么灿烂，看来心情很好啊。”宋知瑶说道。
“那当然啊，今天可是国庆第五天诶！不出去玩的话，假期可就浪费啦！”许欣妍叉着腰，笑嘻嘻地看着我，“薇薇你最近整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都替你担心了。”
我苦笑了一下：“只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那更得出门晒晒太阳。”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都查过了，晒太阳能让人心情变好！”
“……你还查过？”
“当然啊。”她晃了晃手机，神秘兮兮地说，“我可是有科学依据的。”
宋知瑶忍不住笑出声：“行吧，听专家的。”
于是我们三人就这么被“专家”牵着走上了街。
街上的人流如织，国庆的热闹气息依旧浓烈。各家店门口都挂着红旗，咖啡馆的露台上满是拍照的情侣。街头艺人弹着吉他，唱的是老歌，旋律轻快又有点怀旧。
“薇薇，这个章鱼烧看起来好香！”
“瑶瑶你要喝冰椰青吗？我请！”
“哇，那家糖葫芦竟然有蓝莓口味——！”
我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种笑是被传染的，轻盈得像风。
“你今天很有活力啊。”我说。
“那当然。”她回头，笑容灿烂，“因为我今天可是有重要任务的。”
“什么任务？”宋知瑶问。
“监督你们两个别老板着脸！”
我没忍住笑出声。宋知瑶也微微弯了下唇。
许欣妍得意地哼了一声：“这不就达成目标了嘛。”
午餐是在一家装修复古的餐厅解决的。桌上的小吊灯摇曳着橘色的光影，空气里有烤肉的香味。
“来来来，庆祝我们小组的国庆五日游成功开启，干杯！”
“你到底给我们定了多少活动啊？”宋知瑶挑眉。
“这个嘛——先不告诉你们。”
我忍不住笑着摇头。
吃到一半时，许欣妍忽然凑过来，小声地问我：“薇薇，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诶？没有啊。”我下意识回答。
“骗人。”她鼓着嘴，“我一看就知道。”
我愣了愣。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不再是平日那种玩闹的明亮，而是有些温柔的认真。
“你总是一个人发呆，昨天给你发消息你都回得慢半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宋知瑶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轻轻用筷子敲了敲碗：“吃饭吧。下午还得去那家旧书店呢。”
许欣妍“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笑着转移话题。
但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里，藏着一种担心。
下午的旧书店，藏在一条巷子的尽头。
木门被风轻轻吹开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空气里有淡淡的纸香和灰尘味。阳光透过半开的窗照进来，落在堆叠的旧书上。
“好香的味道。”许欣妍轻声感叹。
“你是第一个用‘香’形容灰尘的人。”宋知瑶笑着说。
“那是怀旧的味道嘛。”
她在书架间穿梭，像在寻找什么宝藏。
我漫无目的地跟着走。忽然，一本厚厚的医学杂志从高处的架子上滑落，砸在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封面上印着熟悉的几个字：
《中州大学第一附属人民医院期刊》
心口骤然一紧。
那是我们昨天刚去过的地方。
“薇薇？怎么了？”许欣妍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没……没事。”我迅速把杂志放回原处。
她走过来，好奇地凑头：“诶，你刚才看的是啥？”
“只是一本旧杂志。”
“哦——那我们走吧，我想去楼上看那个猫咖啡角！”
她拉着我往楼梯上走，手掌的温度穿过指尖。
猫咖啡角不大，几只猫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阳光打在它们身上，毛发柔顺发亮。
“好可爱啊——！”许欣妍蹲下身，伸手去逗那只白猫，语气像个孩子。
“薇薇你也来呀。”
我蹲下，却被那只猫警惕地看了几眼，尾巴一甩，跑远了。
“诶——它不喜欢我。”我有些无奈。
“它只是害羞。”她笑着说，“不过嘛，猫都挺聪明的，它能感觉到人是不是难过。”
“你又在说我心情不好？”
“那是事实呀。”她抬起头看着我，“薇薇，虽然你以前不太爱笑，但是你被真的逗笑的时候，眼睛会亮，可最近，好像一直没亮过。”
那一刻，我的呼吸有些乱。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就能不去想的。”我低声自语道，不过似乎被许欣妍听到了。
“那就让我陪你一起想。”
她的话轻飘飘地，却像一根细线缠在我心头。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笑着眨眼，语气又变得轻快：“当然啦，毕竟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嘛！”
“你就会说这种让人没法拒绝的话。”我小声嘀咕。
“那是本事。”
傍晚的时候，我们三人一起在街边的石凳上歇脚。
天边的云被夕阳染成橙红色，风轻轻地吹，带着一点凉意。
许欣妍一边吃冰激凌，一边感叹：“果然还是要出来玩啊，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你的轻松，是让别人跟着你走上三万步换来的。”宋知瑶淡淡道。
“那也是锻炼嘛！”
“明天早上起床时将会有一场灾难。”
我看着她们斗嘴，心底的那股沉重似乎也被稀释了些。
不远处有个小女孩在吹泡泡，彩色的气泡在夕阳里反射着光。我忽然想到——三个月的空窗期，大概就像这些泡泡一样，轻飘飘、看似美丽，却一碰就碎。
“薇薇——”
我回过头，许欣妍正举着手机，“笑一个！”
“啊，别拍——”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太晚啦！”她按下快门。
她凑过来，笑嘻嘻地给我看照片。照片里的我，笑得有点僵，却被落日染上一层温柔的光。
“你看，其实你笑起来很漂亮的。”
“……谢谢。”
“所以啊，别老皱眉头了。”
晚上七点，天色暗下来。我们在地铁口分别。
“你们先回吧，我还想去那家甜品店打包点东西。”许欣妍挥了挥手。
“行，注意安全。”宋知瑶说。
因为顺路，我和宋知瑶一起坐地铁回家，一路都是无言。
直到走到出站口的时候，她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其实是个很细的人。”
“嗯？”
“许欣妍。她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很容易察觉到别人的情绪。”
我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就别让她太担心。”
“……好。”
晚上八点半。
我略感困倦，我正准备洗漱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欣妍】：
“薇薇～我在你宿舍楼下哦，要不要下来吃点甜品？我点多了～”
我愣了一下，想说“算了吧”，但又怕她白跑一趟。
“我下去一下。”我对张管家说道，管家点了点头。
楼下的风有点凉，月光被云遮了一半。
许欣妍站在街灯下，手里提着一袋子甜品盒，看到我便笑着挥手。
“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不是该回家了吗？”
“我回去也闲着。”她把袋子递给我，“我买太多了，一个人吃不完。”
我们找了个长椅坐下。甜品是草莓千层和布丁，甜得发腻，但味道很好。
“你最近啊，总是发呆。我看着都替你难受。”她说。
“没事，只是……有点乱。”
“那要不要告诉我？”
“这个……”我犹豫。
她歪着头：“不方便说也没关系。不过，我可以帮你。”
“帮我？”
“嗯。”她笑了笑，“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帮你。”
风轻轻吹过，吹乱了她的刘海。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柔和得几乎不真实。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问。
“因为你值得。”她轻声说。
我怔住。
那一瞬间，所有复杂的念头都停了下来，只剩下心脏在胸口一下一下地跳。
“许欣妍……”
“等一下等一下”她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先吃完布丁，不然都要化了。”
我盯着她笑盈盈的眼睛，忽然觉得喉咙有点酸。
有些温柔，能让人暂时忘掉心里的阴影。
也许这就是温柔对待他人的力量吧。
回家后，我来到卧室。
窗外的风依旧在吹，远处的灯一点点熄灭。
今天这一整天，像被光包裹的梦。
没有真相，没有线索，只有笑声、阳光和一点甜。
我躺下，心跳却还没恢复平静。
在迷茫和温柔之间，我轻轻闭上眼。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轻声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