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看见暗夜组藏身的厂房燃起熊熊大火,章木焰还能想起他决定加入荆棘组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他拿起记载着暗夜组重要数据的U盘塞进口袋,刚走出门就与江淮澜撞了个满怀,他几乎可以肯定,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江淮澜瞬间猜出了他的计划。他想快步离开,却被江淮澜一个闪身拦住了去路,比他大一岁但矮了半个头的“姐姐”、暗夜组引以为傲的完美培养对象,此时一个眼神就让他寒毛竖起。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没有疑问,没有惊诧,只有诡异的平静,好像章木焰所做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对,我知道。”章木焰突然勾起一抹冷笑,盯着面前和他共度多年黑暗训练时光的江淮澜,心一横准备赌一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恨这里对吧,姐。”
他看见江淮澜微微皱起眉,原本冷淡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兴奋。
“文件记得备份。”她说着让开身位让章木焰离开,双方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不和傻子联手。”
“那么,合作愉快,姐姐……”章木焰眯起眼睛,玩味似的看了她一眼,便飞快地消失在走廊另一侧。从那一天起,整个地下黑市就变成了他们的棋盘,章木焰凭借他善于拉拢人心的本领,很快找到了盟友,招兵买马,而江淮澜凭借零失误的执行力不断收集情报,分析不同组织的利益关系,内外同时对暗夜组施压。十几年积攒的默契和智力让他们的计划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两个人似乎都很享受这种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午夜,烂尾楼5层。
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章木焰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倚在柱子上,听着由远及近、从容不迫的脚步声,缓缓睁眼:“你还是那么准时,姐姐。”
江淮澜似乎并不喜欢这种寒暄,扶了扶眼镜就将便携平板拿出:“少废话,给情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章木焰扬了扬眉,“坏消息是,那群‘老家伙’好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因此我不能继续光明正大留在暗夜组了。
“那么好消息是?”
“他们越是急,破绽暴露的越多。”他滑动着手机屏幕,表情就像是一只准备猎杀的猛兽,“下周一,码头,会有一批执行者与暗枭组进行货物交易。此次交易或涉及暗夜组资金链的转移,若能干扰,对于暗夜组应该是不小的打击。”
江淮澜一边打字一边问:“信息可靠度?”
“放心吧,多方确认,基本确定正确。”章木焰抬起头,“暗夜组最近猜忌心极强,‘清理’了一整个执行组,目前组员怨气很重,呵,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是我们这边获得了部分盟友。”
“继续观察,确认好他们的忠诚度。”此时江淮澜电脑上接收到了章木焰整理好的资料,她翻动着,神情愈发凝重,看到最后一页不禁咋舌,“我去,直接派出精英执行小队。”
“嗯哼,如此一来,强攻自然是不可能的——我们当年,可没少在他们手上吃苦头。”章木焰察觉到江淮澜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又迅速恢复镇定,“不如试试从另一方组织入手?”
“我调查过,这种重要的交易,暗枭组自然也派出了尖锐小队,人数约三十人,正面攻击绝对不行,暗中潜入有风险,不过相比从暗夜组入手,成功率已经翻好几倍了。”江淮澜调出数据。
“赌不赌?”章木焰狡黠的目光瞟过层层数据,看上去漫不经心,实则早已在大脑中模拟进攻路线及方案,“赌赢了,暗夜组濒临崩溃不堪一击;当然要是赌输了,那就真的输了。”
江淮澜皱起眉头,感觉脑子又开始胀痛了。赌,又是赌,明明知道他们现在根本输不起,为什么还要冒险。江淮澜思绪很乱,她需要一个完美的计划,但偏偏这时候无法立即拿出;她觉得应该求稳伺机行动,可她又想立刻看到暗夜组的溃败,如果她能强一点,再强一点……
啊——疯了。
她纠结着闭上眼,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飘离躯体,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发病时身体已经摇摇欲坠,混乱中不知什么东西抵上了她的唇,她猛然睁开眼,看见章木焰打开随身带的水壶凑在她嘴边。
“吃药,现在。”
撑着模糊的意识江淮澜摸索到口袋里的硬物,掏出来倒出两个药片直接塞进嘴里,连灌两口水吞下药,等待着理智重新取得大脑的掌控权。
“有进步啊,居然没手抖。”章木焰重新退回到五米开外。
“滚。”江淮澜扶好眼镜,“给我一个晚上,我刚有一个设想,或许可行。”
“非常期待。”章木焰勾起一抹必胜的微笑,在江淮澜合上笔记本的同时将手机揣回口袋。
“听好了,章木焰,我没工夫陪你赌,但我能给你一个无懈可击的方案。”江淮澜说着就转身离开。
“等等。”章木焰不知怎的就叫住了她。
“说。”
“……注意身体——你硬撑的样子,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帅。”
江淮澜脚步一顿,一种复杂的感觉又一次击中了她。只可惜她天生对感情免疫,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怎么了,先是秦昼霄,然后是向雾芷,现在章木焰也是这样,说些奇怪的话,干些让她有些肉麻的事。
她继续走,直到彻底融入夜色。
楼层再一次空旷,只剩章木焰留在原地,看月光清冷,微尘无声。
再次掏出手机,机械屏幕倒映出他盛满野心的双眸,以及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神态。他嘲笑着方才江淮澜发病时的窘态,却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兴奋,一定是兴奋导致的,呵呵。江淮澜那女孩,比自己还狡猾,还危险,什么机械一般的执行者,什么恐怖冷酷的杀人狂魔,分明就是一个隐藏野心的阴谋家,明明精神衰弱到靠药物支撑还嘴硬的笨蛋。
不过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毕竟也只有他章木焰和江淮澜活过了在组织中暗无天日的训练,所以也只有他能这么熟悉江淮澜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记得自己曾与江淮澜闲谈时开玩笑一般说:“暗夜组费尽心思培养出来了刺向他们自己的利刃,真是可悲。”
江淮澜怎么回答的来着?
“信任了不该信任的,棋子落在了不该落在的地方,一步错,步步错,只顾眼前的棋局,必然无法走的长远。”
这盘棋,我们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