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底的视线死角，章木焰和江淮澜两人几乎屏住呼吸，谨慎地听着头顶咒骂声与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缓缓起身。
章木焰背靠着墙体，右手死死捂着左臂裂开的口子，血液从指缝间流出，强烈的疼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脑海中像是放胶卷似的回顾着方才的乱斗。还未等他回想完毕，江淮澜冰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为什么擅自改变计划？”她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疲惫。
“按照你所说的计划，我们现在还在小心翼翼地和他们周旋呢，我只是想速战速决，而且方案可行不是吗？”
“可行？你手臂差点就废了。”江淮澜嘴角抽动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贯的嘲讽，“你行动的时候来得及计算风险系数吗？考虑到死角藏匿敌人的概率吗？你做了应急方案了吗？”
“你的方案未必完美啊，你就没有想过我们现在的人力根本耗不起持久战吗？”章木焰不甘示弱的回应，“别说他们了，你耗得起吗，姐姐？”
他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重，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对江淮澜不满。江淮澜皱眉，江淮澜不语，江淮澜掏出随身携带的纱布绷带就扔向他，“把血止住了再说话。”章木焰用未受伤的手接住，手牙并用给自己包扎。江淮澜全程站在距离章木焰5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是他们多年来约定俗成的“安全距离”，他们彼此之间不需要帮助，不需要安慰，只需要利益合作，完美地，相辅相成地完成共赢，这种模式，自他们相识起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章木焰低着头包扎，并没有注意到江淮澜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影。江淮澜注意到，他打破计划主动出击为她分散兵力的时间，是她行动的第十五分钟——十五分钟，那是她独自应敌时精力和体力的临界点，在整个黑市都将她奉为无敌的神时，只有章木焰抓住了她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她的速战速决只是为了掩盖她耐力上的劣势，一旦过了那个临界点，她就再不是那个完美精准的神。
这也是江淮澜忌惮章木焰的原因，她不清楚，他是否会像暗夜组首席那样想着除掉她，从而利用她的弱点给她致命一击。
但她觉得应该不会。记忆里浮现出13岁那个深夜，那个少年的背影和那句不像安慰的安慰……
啧，为什么突然煽情，该死，又犯病了吧。江淮澜在心里骂了一句，手指摁住太阳穴揉搓。身处自己的情况，任何感情都会是最终刺向自己的利刃，她早该明白的。
章木焰包扎完后，同样的方式将绷带扔过来，江淮澜伸手去接，眼前不知怎的忽然一阵模糊，手一抖绷带错过指尖掉在地上，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累了。”章木焰很平静地说道，没有猜测的语气，完全就是在陈述事实一般。
“被你气的。”江淮澜俯身拾起绷带，弹走上面的灰，目光示意章木焰准备撤离。
走出桥洞，江淮澜闻到空气中潮湿的味道，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呢。
另一边，秦昼霄像往常一样回家，到家门口却发现灯亮着。她记得自己出门前是关了灯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父亲来了。一瞬间她丧失了回家的欲望，想着难怪今天父亲给她打那么多电话——虽然她一个没接——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不过最终她咬咬牙硬着头皮打开了门，毕竟她知道父亲的德性，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父亲也能执着地找到她。
或许，这一次，他们能好好谈谈呢？
她的所有侥幸心理被清脆的耳光声终结了，她木然地看着父亲发疯一撕碎她的论文，她的书，狂躁地将她的东西甩出屋子。
秦昼霄想，天啊，她居然想和一个固执的疯子讲道理，那她就是第二个疯子。
“扔完了吗？”她平静地问，“你扔够了就该换我来了吧？”
随后她撸起袖子就要将父亲扔出门：“发泄完了就该滚蛋了吧？混账东西！”
他们在地上扭打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秦昼霄在想，他们现在的样子绝对很搞笑，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对父亲积攒已久的仇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这可一点也不好笑。
“我从不是你的玩偶，我没有义务走你让我走的路！”
“老娘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爱咋过咋过！”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要不是因为你，我妈怎么可能……”
一直咬牙切齿的父亲听着秦昼霄一声声怒吼和控诉，眼底满是震惊，瞪着眼睛看着她，想从她身上找出一丝曾经他那乖巧女儿的痕迹。直到听到秦昼霄提及她母亲，他像是触电一般，打断了她的话。
“霄霄，你母亲不是好人。”
“那你就是了吗？”秦昼霄翻身将父亲压在身下。现在的她，已经有力量压制父亲了；现在的她，已经强大到可以打破过去束缚她的牢笼了；现在的她，是自由的了。她俯视着父亲，语调里带着他过去一贯的居高临下：“在你的能力不足以撑起你的想法时，别，叫。”
她摔门而去，留下父亲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家中，脸色阴沉。
天公不作美，刚出门不久，就下雨了。雨越下越大，路人匆匆避雨，她像是感受不到雨水一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鞋子里进水了，脚底黏黏的，她常常抱怨袜子湿了很难受，可现在她根本没心思想这些。
放过我吧。脑子里无端冒出这句话，怪伤感的，又怪好笑的。秦昼霄咧开嘴，又像笑又像哭，闭上眼，抬头任凭雨滴砸在她脸上，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雨中。
“这是什么新型放空方式吗？”一个声音透过雨幕，秦昼霄扭过头，与同样站在雨中的江淮澜四目相对。江淮澜本来用手遮着头顶企图避雨，看见秦昼霄后就放下了，本想着不理这个脑回路清奇的人快步离开，但下意识还是停下脚步，想要调侃，奈何语气还是过于冷淡。
秦昼霄嘴一咧，冲上去抱住江淮澜就哇哇大哭起来，她嗷嗷叫着，应该是在诉苦吧，但江淮澜一句也没听懂，她机械地拍着秦昼霄的背，默默支撑着她，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会安慰人。
等秦昼霄终于冷静下来点，江淮澜不敢松手，小心翼翼地问：“送你回家？”
秦昼霄狠狠摇头，好像家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似的（额好像确实哈）。
无奈之下江淮澜又问：“那……回我家？”
点头。
“跟我一张床？”
疯狂点头（摇尾巴）。
“……秦昼霄你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