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颜色，云层压得很低，空气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挂掉电话，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刻意装得轻快：“喂，浩阳，真对不起啊！我和林默这边临时有点急事，去不了书店了……对，你们俩去吧，位置我微信发你！好好挑书哦！”
电话那头的周浩阳似乎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对即将和林晓晓独处的紧张，讷讷地应了几句便挂了。
蓝念念放下手机，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精心挑选的连衣裙、连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女孩，觉得有点可笑。
“都说来不了了，你还打扮给谁看？”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可是，脚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戴上了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和一顶棒球帽，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约定地点附近的一个报刊亭后面。
她看到林晓晓早早地等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站着，不时看一眼手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蓝念念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揪紧。周浩阳这个笨蛋，怎么还不来？让女孩子等这么久！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挠着头，一脸傻气地问：“晓晓，等很久了吗？”
林晓晓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和：“没有，我也刚来。”
“那就好。”
……
……
“笨蛋！客套话都听不出来吗！”蓝念念躲在报刊亭后，急得差点跺脚，“看不到人家额头都有细汗了吗？这时候应该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才对啊！而且接下来呢？怎么就冷场了！快找话题啊！聊聊天气，聊聊昨晚的作业，什么都行啊！”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蓝念念感觉自己比当事人还紧张，手心都攥出了汗。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跳出去假装偶遇、帮他们打破僵局时，周浩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啊！念念已经把买书的位置发给我了，我带你去吧！”
“嗯。”林晓晓点了点头。
蓝念念松了口气。她像个小偷一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周浩阳笨拙地试图找话题，看着林晓晓偶尔回应时浅浅的笑意。
买书的过程很顺利，两人甚至还讨论了一下习题。可一走出书店，周浩阳就又卡壳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看就要以一句“那……再见”结束这难得的独处。
“真是笨啊！”蓝念念在心里哀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淹没了她。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要这样浪费了吗？
林晓晓看了看时间，轻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嗯，拜拜。”周浩阳下意识地回应，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遗憾。
完了。蓝念念闭上了眼，觉得今天所有的期待和偷偷摸摸的跟随都成了笑话。就在她以为一切即将落幕时，却看到周浩阳猛地伸出手，拉住了已经转身欲走的林晓晓的手腕。
林晓晓诧异地回头。
周浩阳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能……能别走吗？”
她看到林晓晓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意：“正好我觉得最近衣服有些小了，想去买一些。”
周浩阳立刻喜形于色，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我也是！我也想买衣服！一起吧！然后……我请你吃午饭！”
她跟着他们进了一家又一家的服装店。看着林晓晓试穿各种衣服，周浩阳只会傻傻地、真诚地说“好看”；看着店员笑着调侃他们像小情侣，周浩阳红着脸却认真地说“现在还不是，但我会努力的”；看着在林晓晓的帮助下，周浩阳换上一身新衣服，瞬间精神了不少，他毫不犹豫地买下并直接穿上，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
午饭时，蓝念念躲在不远处的卡座，点了一杯果汁。她看到林晓晓自然地将自己碗里的切好的半个鸡蛋和几块肉夹到周浩阳碗里，轻声说：“男孩子要多吃点。”而周浩阳，只是憨憨地笑着，吃得一脸幸福。
饭后，他们似乎放开了许多，一起去了商场的游乐区。林晓晓指着一个娃娃机里的可爱玩偶说“那个娃娃真可爱”，周浩阳便跟那台机器较上了劲，花光了硬币，额头上都冒了汗，在差点成功时功亏一篑，引来周围一群小朋友同情的叹息。
看着周浩阳沮丧的样子，蓝念念找到了店员，塞钱买下了那个娃娃，并请求店员以“积分够了”的名义送给他们。
当店员把娃娃递到周浩阳手里时，他不好意思地对林晓晓说：“抱歉，没帮你抓到，只有别人送的。”林晓晓抱着娃娃，笑容温暖：“没关系，它们都很可爱，我都很喜欢。”
看着周浩阳脸上那傻乎乎却无比满足的笑容，蓝念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就这样就好了。”
然而，命运似乎偏要跟她开玩笑。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突然指着她藏身的方向大喊：“妈妈！那个戴墨镜和帽子的可疑大姐姐！我在动画片里看到过，是跟踪狂！”
一瞬间，周浩阳和林晓晓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蓝念念无所遁形。
被识破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干巴巴地解释自己“刚好办完了事路过”。周浩阳这个单细胞生物，居然一脸开心地发出邀请：“正好！我们要去看电影！念念你没事的话一起吧！”
蓝念念在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笨蛋。可更让她崩溃的是，林晓晓也微笑着附和：“是啊，念念，一起去看吧。”
她被拉进了电影院。放映的是一部青春爱情片。剧情发展到高潮，女配角对男主角说：“我一直知道你喜欢她哦。她就要走了，去吧，别让自己留下遗憾。”那台词像是对蓝念念的公开处刑。让她没想到的是，旁边的周浩阳竟然看得眼眶泛红，低声啜泣起来。
电影散场后，他还沉浸在剧情里，感慨地对她们说：“太感动了……那个女配真好，为了喜欢的人能幸福，选择放手……”
蓝念念听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是啊，真好，真伟大。可谁又知道，放手的人心里有多痛？
走出电影院，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蓝念念深吸一口带着凉意和水汽的空气，把自己的伞塞到周浩阳手里：“你送晓晓回家吧，我会打车回去。”
周浩阳还想推辞，蓝念念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哎呀听我的就好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她把他们推进雨里，朝着出租车的方向推去，脸上挂着灿烂得过分的笑容，用力地挥着手：“拜拜！路上小心！”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和车流中，蓝念念脸上强撑的笑容才瞬间崩塌。她缓缓蹲下身，在电影院门口明亮的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冰冷的温度却比不上心里的凉。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混合着雨水，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裤子。
“笨蛋……周浩阳你这个大笨蛋……我一点都不伟大……我一点也不想放手……”
过了不知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她站起身，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她没有叫车，而是漫无目的地走进了雨中。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反而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她只想这样走着，让雨水冲刷掉所有的委屈、不甘和伪装。
走了不知多远，一把伞突然出现在她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她抬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周浩阳。他的头发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脸上带着担忧和急切。
“你怎么回来了？晓晓呢？”
“我把她送到地铁站口了。”周浩阳喘着气说。
“为什么不直接送她回家？”
“因为你看起来不开心，”周浩阳看着她，眼神清澈而直接，“我有点担心你。你从小就这样，喜欢一个人难过，也不告诉别人，自己一个人躲到一边。”
“要是你回来没看到我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会去找你，给你打电话。你不接的话，我会给阿姨打电话，直到听到或看到你回家为止。”周浩阳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关心。
“你为什么要回来啊！”她猛地推开他递过来的伞，雨水瞬间将她淋得透湿，她朝着他大声嘶吼，眼泪混着雨水疯狂流淌，“不要好像你很了解我的样子！不是太狡猾了吗！你这样……我不就……”
说完，她再也无法面对周浩阳那错愕又受伤的眼神，转身拼命地跑进了雨幕深处，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纠结都甩在身后。
周浩阳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似乎还没从她那激烈的反应中回过神来。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想要追上去时，那个蓝色的、脆弱又倔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只留下满地湿漉漉的霓虹倒影，和他心中一片茫然的无措。
雨，还在不停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