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临近，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变得热火朝天。校方特意批准，将闭校时间延长至晚上九点，以供各班级进行排练和准备。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此刻正是一片繁忙景象。
苏雪怜作为总负责人，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蝴蝶，在各个小组之间穿梭，确认进度，协调资源，清冷的声音此时也带上了几分急促：“道具组的背景板进度如何了？”“服装组需要演员的三围数据，尽快统计！”“演员组台词记得怎么样了？明天开始对词！”
在教室后方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一大块白色的背景板正铺陈开来。叶含羞和林默被分配到的任务，是绘制其中一幅用于王子城堡舞厅场景的背景——需要画出一扇巨大的、透着月光的拱形窗户以及窗外朦胧的夜景。
叶含羞拿着调色盘，正小心翼翼地调和着深蓝与群青，试图调出夜空的底色。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偶尔有几缕栗色的发丝滑落颊边，她会用沾着些许颜料的手背，轻轻将其挽到耳后，留下一点淡淡的蓝色痕迹，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林默则负责用铅笔打底稿和涂刷大面积的色块。他画画的技术……只能说心意到了。原本应该圆润的拱形窗户边缘，被他画得有些微妙的锯齿感。他皱着眉头，试图用画笔去修正，结果越描越黑，一块深色颜料不小心涂到了窗外本该是远景的地方。
“啊……这里，好像涂出去了。”林默有些尴尬地看着那块突兀的色块。
叶含羞闻声凑过来看了看，并没有抱怨，反而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柔和：“没关系，林默同学。这里……可以把它当成一棵远山的剪影哦。”
说着，她拿起一支小号的画笔，蘸上更深的颜色，在那块“失误”的色块边缘勾勒了几下，寥寥数笔，一座朦胧远山的轮廓便显现出来，巧妙地化解了这场小危机。她靠得很近，林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茉莉花一样的清香，混合着水彩颜料的味道。
“还能这样？”林默有些惊讶，看着叶含羞那双仿佛自带柔光和修复功能的手。
“嗯，画画有时候就像生活呀，”叶含羞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带着鼓励的笑容，“偶尔出现意外，想办法把它变成风景就好了。”
林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叶含羞继续低头，用极细的笔触为那扇“饱经风霜”的窗户添加着砖石的纹理和月光下的高光，那份耐心和细致，让粗糙的背景板都仿佛变得生动起来。他也不再纠结，拿起大刷子，老老实实地去填充夜空的其他部分。两人一个勾勒细节，一个铺陈底色，虽然沉默，配合却意外地默契。
与此同时，在教室的另一角，演员组那边则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
蓝念念终于拿到了完整的剧本，正埋头苦读。当她翻到黑天鹅奥黛尔的主要戏份，尤其是看到那段需要诱惑王子、最后还要被王子识破并“刺穿”的剧情时，她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又迅速涨得通红。她猛地抬起头，眼神放空，嘴唇微张，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茫然表情，随后，她双手抱头，把脸深深埋进了剧本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近乎呜咽的哀嚎，肩膀都垮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好想死……现在立刻马上……”的强烈气息。
“喂，念念，该我们对一下黑天鹅伪装成白天鹅初见王子的那段了！”周浩阳拿着剧本，元气满满地招呼她。
蓝念念从剧本里抬起生无可恋的脸，眼神飘忽，声音干涩：“啊……哦……对、对词……”她拿起剧本，念出的台词磕磕绊绊，毫无感情，像是没有感情的念稿机器：“尊、尊敬的王子殿下……我、我是奥杰塔……”眼神还时不时偷偷瞟向周浩阳，一对上视线又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脸颊更红了。
周浩阳一脸困惑：“念念，你没事吧？声音怎么在抖？还有，黑天鹅这时候应该是自信又带着诱惑的，你这也太……心虚了吧？”
“我、我哪有！”蓝念念强撑着反驳，但明显底气不足。
正在和叶含羞一起给“远山”添加最后几笔的林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着蓝念念那副如坐针毡、手足无措、恨不得当场刨个地缝钻进去的狼狈模样，再对比她平时在自己面前那副嚣张又麻烦的“战友”姿态，一种混合着恶作剧得逞的爽快和“你也有今天”的好笑感，如同碳酸饮料的气泡，不受控制地从林默心底“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
呵，现在知道厉害了？抽到角色时那股“管他是什么先冲了再说”的莽劲呢？我亲爱的‘战友’？这场我亲手为你安排的、华丽而残酷的舞台剧，你可要好好面对，千万别想逃哦。
想到她那活力过剩的样子被剧本彻底克制，想到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演绎那份与她现实心境微妙重叠的“虚假的爱意”与“宿命的败北”，一种奇怪的愉悦感，让林默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最终“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这笑声在相对安静的绘画区域显得有些突兀。
正拿着小海绵，小心翼翼擦拭着林默不小心沾到画板边缘颜料的叶含羞，闻声抬起头。她看着林默脸上尚未完全敛去的、明显是想到什么有趣事情的笑容，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许好奇，轻声问道：“林默同学，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看你笑得很开心呢。”
林默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内心的“阴暗”愉悦流露了出来。他赶紧抬手，用指关节抵住嘴唇，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迅速移开与叶含羞对视的目光，望向窗外已然漆黑的夜空，用一种尽可能平淡、却依旧残留着一丝笑意的语气含糊地回答道：
“没……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嗯，看到了一个平时总是张牙舞爪的笨蛋，突然变得笨手笨脚、滑稽可爱的样子，觉得……挺有趣的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