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文庄园的会客厅内，气氛微妙。
墨悲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红木椅的扶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在场的几人，内心却如同精密的水晶镜片，冷静地分析、折射着每一道映入的光影。
‘这就是……当代的“光明”核心？’
第一个映入他意识评估框架的，自然是勇者亚瑟。金发碧眼，笑容灿烂得像从未经历过阴霾，那身亮银铠甲擦得锃亮，仿佛能反射出世间一切美好。他正热情地介绍着队伍情况，言语间充满了使命感与乐观。
‘典型的理想主义者模板。’ 墨悲内心嗤笑。‘信念纯粹，力量也确实不弱，体内蕴藏的光明能量如同初升的太阳，温暖而充满潜力。
可惜，太阳也有黑子，过于耀眼的光芒，往往会让人看不清脚下的阴影。
他相信正义必胜，却未必了解“正义”的代价由谁支付。这种品质，容易煽动人心，也更容易……被利用。
前世那个罗兰，最初不也是这般模样？’ 亚瑟的热情在他眼中，如同燃烧的柴火，旺盛，却缺乏底蕴，终有燃尽之时。
他的目光继而落在圣女塞西莉亚身上。银发紫瞳，静坐时如同不染尘埃的雪莲，周身弥漫着柔和而纯净的光明气息，让人心生宁静。
‘灵魂波长异常纯净，是极好的圣力载体。’ 墨悲以近乎解剖般的冷静剖析着。
‘她的“光明”与亚瑟不同，更内敛，更接近本质。警惕性也很高，从见面起，她的感知就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我身上，试图解析我那“狂暴”力量的源头。’
他刻意收敛了怒意的核心，只留下力量的外显特征。‘直觉敏锐，但经验尚浅。
她对我的戒备，与其说是针对力量，不如说是针对力量背后的“不确定性”。一个试图将一切纳入可控范围的“光”，本质上也是一种控制欲。有趣。’
这时，亚瑟拍了拍手：“好了，正式的介绍就到这儿。墨悲兄弟已经加入了，为了让彼此更熟悉，我们不如去外面的空地，简单切磋交流一下？放心，只是展示，点到为止。”他看向墨悲，眼神中带着鼓励和期待。
墨悲微微颔首，没有反对。他正好需要更直观地评估这些未来“同伴”的斤两。
众人来到庄园后的空地。首先站出来的是精灵德鲁伊，名为艾莉安。她身形轻盈，穿着由藤蔓和树叶编织的服饰，手持一根古朴的木杖。
“我先来吧。”艾莉安的声音如同林间清泉。她轻吟咒文，木杖顿地。霎时间，地面涌动，坚韧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活蛇般缠绕向墨悲。同时，空气中弥漫开清新的生命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墨悲站在原地，并未动用愤怒之力，只是凭借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闪转腾挪，避开藤蔓的缠绕。
‘自然魔法，偏向控制和辅助。藤蔓的坚韧度尚可，但束缚速度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太慢。
生命气息能缓慢恢复体力，在持久战中效果显著。精灵……长寿种的通病，战术偏于保守和程式化，缺乏一击必杀的决断。
适合团队协作，但单独应对突发危机能力不足。’ 他像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冷静地记录下艾莉安的优缺点。
接着是矮人大师格隆·石须。他个子不高，却壮硕得像一块花岗岩，满脸虬髯，声如洪钟。“小子，接俺一锤！”他甚至没用法术，直接抡起那柄看起来沉重无比的战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墨悲。
墨悲眼神微动，这次他调动了一丝怒意，手臂肌肉贲张，不闪不避，用手中的训练钢剑横架上去。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墨悲感到手臂微微一沉，脚下地面龟裂。而格隆则“咦”了一声，后退了半步，惊讶地看着墨悲：“好小子！力气不小！”
‘纯粹的力量型，肉体锤炼到了极致。战斗风格大开大合，勇猛有余，灵活不足。符文和锻造能力未知，但既然是矮人大师，想必是队伍的后勤保障。
性格直率，易于判断，情绪都写在脸上。这种类型，可以利用其耿直，但也容易因冲动坏事。’ 墨悲瞬间做出了判断。
然后，是圣女塞西莉亚的展示。她并未攻击，只是轻声祈祷，双手虚托。
一团温暖而圣洁的光晕在她掌心凝聚，随后化作点点光雨洒落。光雨笼罩之处，众人只觉得疲惫一扫而空，连格隆刚才对撞时手臂的细微酸麻都消失了。
‘高效的范围治愈与净化。对黑暗、亡灵、诅咒类力量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墨悲感受着光雨中的能量，‘能量性质中正平和，但内核极其坚韧。这不仅仅是神术，更蕴含着她自身的意志力。
想要摧毁这种“光”，必须从意志层面着手。
是个难缠的辅助角色。’ 他注意到，塞西莉亚在施展神术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自己，仿佛在观察这圣光是否会对他的“愤怒”之力产生排斥反应。墨悲刻意让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在体内流转，表面却不动声色。
圣光拂过，并无异常。塞西莉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恢复平静。
最后，是勇者亚瑟。他抽出腰间的圣剑，剑身顿时绽放出如同旭日般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他没有使用花哨的招式，只是简单的一记竖劈。
一道凝练至极的金色剑光呼啸而出，将远处一块巨大的岩石整齐地劈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能量凝聚度极高，破坏力惊人。圣剑是强大的增幅器，但更关键的是他本身与光明的契合度。’ 墨悲瞳孔微缩。
‘这一击，已经有了威胁到我目前这具分身生命的强度。不愧是时代的“主角”。
不过，力量来得太“正”，缺乏变化和诡诈。
在绝对的光明下，阴影也将无所遁形，但若遇到能吞噬光明的黑暗，或者……本身就不属于光暗范畴的力量呢？’ 他心中冷笑，自己的“怒”，可并非单纯的黑暗力量，而是源于生命本源的情绪之力，是另一种层面的存在。
切磋结束，亚瑟收剑，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大家都看到了吧？墨悲兄弟的实力毋庸置疑！我们的队伍又添一员虎将！”
众人纷纷点头，艾莉安眼神中带着欣赏，格隆则拍着胸脯表示以后墨悲的武器保养他包了。只有塞西莉亚，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疏离感。
墨悲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符合期待的、略带谦逊的微笑，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湖泊。
‘虎将？’ 他暗自咀嚼着这个词。‘或许吧。但在你们眼中，我或许是撕咬魔王的猛虎；而在我眼中，你们何尝不是我磨砺爪牙的磨刀石？甚至……是未来可能的猎物。’
‘亚瑟的光明，塞西莉亚的纯净，艾莉安的自然，格隆的豪迈……看似完美的组合，却脆弱得可笑。’ 他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同样看似坚不可摧的联盟。‘维系他们的，是共同的信念和目标。
一旦这个信念被动摇，目标出现分歧，或者利益出现裂缝，这看似牢固的纽带，会以多么快的速度土崩瓦解？我很好奇。’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身边最锋利的这把剑，剑刃并非朝向魔王，而是随时可能调转方向的时候。’
墨悲端起仆人送来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内心。
‘扮演好我的角色吧，’ 他对自己说，‘一个拥有特殊力量、渴望挑战、偶尔会被愤怒支配但总体可控的“天才”。融入他们，了解他们，利用他们。’
‘让我看看，你们所坚持的“光明”，能在真正的黑暗侵蚀下，闪耀多久。而我的“愤怒”，又将在这趟旅程中，吞噬多少养料，燃烧到何种地步。’
‘至于那个所谓的暴食魔王玛门……’ 墨悲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血色。‘正好，用你的覆灭，来宣告“怒”之分身的正式登场，也为我那沉睡的本体，献上一份不错的祭品。’
空地上的气氛看似融洽热烈，但在墨悲的心湖深处，早已投下了算计的巨石，暗流汹涌，只待时机，便会掀起滔天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