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荒原,风沙渐起,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是“暴食”军团过境后留下的痕迹——腐败、污秽与永不满足的贪婪混合的味道。
勇者小队沿着被破坏的商道前行,沿途所见,触目惊心。村庄化为焦土,田地被某种粘稠的、暗紫色的菌毯覆盖,偶尔能看到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剧。连天空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翳,阳光显得有气无力。
亚瑟的脸色日益凝重,塞西莉亚的祈祷变得更加频繁,艾莉安眼中充满了对自然被亵渎的悲伤与愤怒,格隆则不住地咒骂着魔王的残忍。只有墨悲,依旧沉默地跟在队伍中,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废墟和骸骨,内心如同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涟漪。
‘毁灭……吞噬……这就是“暴食”的权能?效率低下,毫无美感。’ 他甚至在心里挑剔地评价着。前世的他,若要毁灭一城,会更彻底,更高效,绝不会留下如此狼藉的现场。这些景象,无法激起他的同情,只能让他更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世界的混乱本质。
数日后,小队在一处废弃的哨塔附近,遭遇了第一股成建制的魔王军。并非杂兵,而是一支由“饕餮猎犬”和一名“暴食祭司”组成的巡逻队。
饕餮猎犬形如放大数倍的鬣狗,流着腐蚀性的涎水,獠牙外露,眼中只有对血肉的疯狂渴望。而那名暴食祭司,则是一个肥胖臃肿、穿着沾满油污袍子的人形生物,手中挥舞着一根镶嵌着扭曲符文的骨杖,能够释放削弱敌人、强化魔物的黑暗法术。
“准备战斗!”亚瑟大喝一声,圣剑出鞘,光芒绽放,驱散了些许阴霾。
战斗瞬间爆发。
格隆怒吼着顶在最前,战斧挥舞成一道旋风,将扑上来的饕餮猎犬劈飞。艾莉安吟唱咒文,地面涌出带刺的藤蔓,缠绕限制猎犬的行动,并试图干扰暴食祭司的施法。塞西莉亚则撑起圣光护盾,抵挡着祭司释放的暗影箭和猎犬喷吐的酸液,同时不时释放治愈术,稳住格隆偶尔被划伤的血口。
亚瑟作为主攻,圣剑光芒大盛,每一剑都带着净化邪恶的力量,将猎犬斩裂、蒸发。他的目标明确,直指那名不断施法的暴食祭司。
然而,暴食祭司的实力超出了预估。它吟唱出污秽的咒文,地面裂开,伸出无数由腐肉和阴影构成的触手,缠向亚瑟的双腿,同时一道暗紫色的光环扩散开来,格隆和艾莉安顿时感到身体沉重,力量仿佛在被汲取。
“是‘暴食领域’!小心!”塞西莉亚惊呼,加强圣光输出,试图驱散那令人不适的光环。
战局一时间陷入胶着,甚至略处下风。饕餮猎犬仿佛不知疼痛,前仆后继,而暴食祭司在领域的加持下,法术愈发阴毒狠辣。
墨悲站在战场的边缘,手中的钢剑看似随意地格挡着偶尔扑向他的猎犬,动作精准而省力。他观察着整个战局,如同一个冷静的棋手。
‘暴食祭司,能量核心在腹部那团蠕动的脂肪块。领域效果是削弱与生命汲取,强度尚可,但对纯粹的能量体效果减弱。亚瑟的圣光克制它,但被触手纠缠,速度受限。格隆力量被削弱,艾莉安的控制法术效果打折……塞西莉亚的净化速度,跟不上领域的侵蚀。’
他瞬间分析出了关键。如果全力出手,调动足够的愤怒之力,他有把握在几招之内撕裂那个领域,甚至直接格杀祭司。但那样做,无疑会暴露他大部分实力,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猜疑。
‘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他动了。身影如鬼魅般切入战场,并非冲向祭司,而是游走在猎犬之间。他的剑法变得凌厉了些许,速度更快,力量也更强,但依旧控制在一个“杰出年轻天才”应有的范畴内。他精准地切断猎犬的肌腱,刺穿它们的关节,为格隆分担压力,也为亚瑟清理出一条通往祭司的、相对干净的路径。
“墨悲,干得好!”亚瑟压力一轻,赞了一声,圣剑光芒再涨,奋力斩断缠身的触手,冲向暴食祭司。
墨悲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那些被击杀的饕餮猎犬。在它们生机断绝的瞬间,他敏锐地感知到,一丝丝微弱、混乱、充满了贪婪和饥饿意识的灵魂能量,正从尸体上飘散出来,即将归于天地。
‘浪费。’
他心中默念。一个极其隐晦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法门悄然运转。这是他结合前世对灵魂的理解和“怒”之本质自行摸索出的技巧——【噬魂】。并非直接吞噬完整的灵魂,那会带来严重的杂质和反噬,而是如同采集露水般,汲取那些刚刚消散、最精纯的那一丝灵魂本源力量。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那些飘散的、肉眼不可见的灵魂碎屑,被悄无声息地牵引过来,融入他的体内。过程极其隐蔽,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连近在咫尺的塞西莉亚,专注于驱散领域和支援亚瑟,也未能察觉。
这些灵魂力量入体,立刻被他的怒意炼化、提纯,化作一丝丝精纯的黑暗养料,滋养着他的分身灵魂,也让他胸腔内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更加深邃。
终于,在墨悲恰到好处的“辅助”下,亚瑟冲破阻碍,圣剑带着煌煌神威,刺穿了暴食祭司的肥胖身躯,精准地命中了那团蠕动的能量核心。
“不——!”祭司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身体如同漏气的气球般干瘪下去,暗紫色的领域瞬间崩溃。
剩余的饕餮猎犬失去了指挥和强化,很快被清理一空。
战斗结束,众人都松了口气,带着疲惫和胜利的喜悦。格隆拄着战斧喘息,艾莉安开始用自然魔法净化被污染的土地,塞西莉亚则为众人治疗轻伤。
亚瑟走到墨悲身边,真诚地说道:“墨悲,刚才多亏了你,你的时机把握得很好。”
“分内之事。”墨悲淡淡回应,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尸体,仿佛在确认战果。
夜晚,营地依旧安静。但墨悲的“工作”并未结束。
当篝火渐熄,守夜的格隆也开始打盹时,墨悲的意识再次沉入深处。这一次,他不是尝试沟通,而是进行“输送”。
他将白天收集、并经自身怒意炼化过的灵魂力量,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最精纯、最无害的那一部分——如同剔除了毒素的骨髓——然后,通过那根微弱到极致的灵魂连线,缓缓地、持续地向着遥远本体的方向输送过去。
这个过程比收集更加艰难,如同用发丝引导水滴穿越沙漠。绝大部分能量都在传输过程中散逸于无形,最终能抵达本体的,可能百不存一。而且,他不敢输送太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空间扰动。
他能感觉到,连线那头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虚无,没有任何回应。但他确信,这些精纯的灵魂本源,如同最细微的雨露,正在悄无声息地滋润着那片近乎干涸的灵魂荒漠,加速着本体的修复进程。
‘还不够……远远不够。’ 输送完毕,墨悲感到一阵精神上的虚弱。他睁开眼,望着北境荒原冰冷的星空。‘需要更多、更强的灵魂。魔王的将领,甚至是魔王本身……’
接下来的旅程,类似的战斗不断重复。他们遭遇了各种扭曲的暴食魔物,从臃肿的吞噬者到迅捷的剥皮者。墨悲始终扮演着那个实力出众、关键时刻可靠、但从未展露全部底牌的队友。他战斗时精准而高效,偶尔会“爆发”出超越平时的力量扭转局部战局,但总给人一种“他似乎还能更强,但总差一点”的感觉。
而每一个夜晚,当营地陷入沉睡,他便化身为无声的噬魂者与遥远的输送者,贪婪地汲取着战场的“残羹冷炙”,并将这份带着死亡气息的养料,跨越千山万水,输送给那个沉睡在瀑布之后的、这个世界未来的“终焉”。
白日的战斗与黑夜的奉献,构成了墨悲独特的变强之路。他在勇者的光环下潜行,在圣女的祈祷中窃取力量,如同依附在光明战舰底部的藤壶,悄然生长,等待着破水而出、反客为主的那一天。
北境的寒风呼啸,卷起沙尘,也卷动着暗流之下,愈发汹涌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