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后的空气闻起来很清新。
阳光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明亮的光。
政无穿好鞋子，锁好门，下楼。
跨上自己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的旧电动车。
他没有犹豫，直接骑到了附近一家卖电动车的商铺。
“老板，这辆，多少钱？”他指着一辆崭新的黑色电动车。
一番讨价还价后，他付了钱。
旧车直接折价给了老板。
他骑上新车，感觉车身稳当，动力也足，和之前那辆破车完全不一样。
接着，他骑车去了附近的鱼市。
市场里人声鼎沸，混杂着浓郁的鱼腥味。
他走到一个熟悉的摊位前。
“老板，来条鳕鱼。”
“哟，小政！”卖鱼老板手脚麻利地捞鱼称重，一边用带着水汽的笑容调侃他，“今天发财啦？买鳕鱼改善伙食？看你这精神头，跟换了个人似的！”
政无笑了笑，接过装鱼的袋子。
“害，人嘛，总得活出点样儿来。”
他付了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离开鱼市之后
政无用那笔钱的一部分，买了一台新手机和一个新的蓝牙耳机。
旧手机屏幕裂了，耳机也总是接触不良。
虽然现在手里有了点钱，但他心里清楚，这钱来得太容易也太诡异，而且数量有限。
他骨子里那种长期压抑形成的谨慎和自卑感，并没有因为这两万块就消失。
他始终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突然有钱后，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变得趾高气扬。
反正他自己做不到，甚至有点本能地排斥那种张扬。
时间从下午转至。
他骑着新买的电动车，来到了与自己居住的破旧街区仅一街之隔的市中心。
仅仅是穿过了一条街道，就仿佛是来到了另外一个时刻——
自己住的那片区域，虽然也有楼房，但大多是老旧的样式，外墙贴着发黄或剥落的白色瓷砖，窗户玻璃是那种老式的、带着点蓝绿色的玻璃。
而仅仅穿过一条马路，眼前就是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在夕阳下反射着金光。街道上人潮涌动，店铺林立，灯光招牌闪烁。
大型购物中心、市中心最大的医院、闪着霓虹灯的电子烟体验馆，还有熟悉的肯德基、麦当劳招牌，全都挤在这里。
政无把车停好，站在街边，看着对面肯德基明亮的落地窗。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披萨。
小时候是因为穷，吃不起。
长大了，除了没钱，还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懦。虽
然他不像那些中老年人完全不会用智能手机，但每次看到快餐店里那些复杂的自助点餐屏幕，还有排着队、看起来都很熟练的年轻人，他就有点发怵，总觉得会操作失误出丑。
今天，他决定试试。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肯德基的门走了进去。
冷气和食物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他没有走向那些自助点餐机，而是直接走到柜台前。里面穿着制服的服务员看着他。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服务员公式化地问。
政无感觉心跳有点快，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披萨。”
“好的，请问要什么口味的？我们这里有……”
“那个。”政无打断她，语气尽量显得随意，但是手指直接指向了在电子显示屏上最贵的那一个。
因为自己懒得说名字也不想操作，所以就直接塞给了服务员一些小费之后让对方帮自己处理。
服务员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将这笔意外之财收好之后，对着政无和声和气的说道：
“好的，至尊牛肉披萨，一份。还需要别的吗？”
“不用了。”政无付了钱，拿着取餐号，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等待。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纸盒过来。
打开盒子，一股浓郁的、带着焦香和奶酪、肉酱混合的气味冲进鼻子。
政无看着那块切成几瓣的圆形面饼，上面铺满了各种颜色的食材。他小心地拿起一块，入手温热，饼底边缘有些焦脆。
咔嚓——
他咬了一口。
嚼了几下，政无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口感……和他想象中、电视广告里展现的完全不一样。
饼底部分有点干硬，嚼起来就是烤过的面团。
并没有那种想象中的松软或者特别的弹性。
披萨的味道，似乎主要靠上面那层厚厚的、咸香浓郁的肉酱和融化的奶酪在支撑。
下面的面饼本身，味道很淡，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味道，就是提供个饱腹感。
他默默地吃着，感受着口腔里肉酱的咸香和面饼的干硬。
谈不上难吃，但也绝对没有广告里或者别人描述的那么惊艳。
……
因为那披萨的味道实在没达到预期，政无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放下了。
他让服务员打包好剩下的，又在隔壁的烧仙草店买了杯十块钱的奶茶。
捧着温热的奶茶，他吸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说实话，这种“奢侈”的奶茶，他以前只有接到大单、结算代打费那天才敢买一杯犒劳自己。
平时的“高档消费”，就是一个手抓饼或者煎饼，加个里脊扒，再配杯最便宜的饮料。
想想有点心酸，但这就是他之前生活的常态，连生日庆祝也差不多如此。
他戴上新买的头盔，骑上崭新的电动车，准备穿过另一条街道回自己那个老旧的出租屋。
车子驶过一条相对繁华的街道，路边一栋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建筑格外显眼，巨大的霓虹招牌闪烁着“盛唐会所”四个大字，透着一股财大气粗的派头。
政无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就在会所侧门旁边，一个穿着敞怀西装、头发有些凌乱的青年正蹲在一根装饰柱的阴影下。
那青年脸色通红，一边脸颊似乎还有点不自然的红印。
他烦躁地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咔哒、咔哒”按了好几下，火苗却始终没窜出来。他低骂了一声，狠狠把打火机摔在地上。
政无今天心情确实比平时好了不少，兜里有钱，换了新车，虽然披萨有点失望，但整体感觉像是掀开了生活新的一页。
加上他平时没什么朋友，难得看到一个似乎可以搭话的人，金钱带来的底气与自信，勾出了心里那点微弱的社交欲。
他捏了下刹车，电动车缓缓滑到那青年旁边停下。
政无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随后递了过去：
“哥们儿，用这个？”
正为点不着火而郁闷的青年抬起头，看到递到眼前的火苗，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含糊地说了声“谢了”，凑过去点燃了嘴里的烟。
他猛吸了一大口，烟雾缭绕中，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缓过劲儿来了。
政无也很自然地掏出自己那包香烟，抽出一根叼上，就着青年还回来的打火机点着。
他吸了一口，带着点闲聊的语气问道：
“朋友，怎么了这是？看着不太痛快啊。”
那抽烟的青年闻言，嘴角扯出一个充满嘲讽和不屑的弧度，狠狠嘬了一口烟，才瓮声瓮气地说：
“还能怎么着？伺候里面那群有钱的土大款呗！喝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耍酒疯！”
青年越说越气，声音也提高了些，“又咬又抓的，猪狗都干不出这事儿！”
说着，他像是为了证明，一把撸起了自己西装的袖子，露出小臂。
昏暗的光线下，政无清晰地看到他小臂上有一个清晰的、带着血痕的牙印，看着就疼。
青年放下袖子，又猛吸了一大口烟，烟雾从他鼻孔喷出，眼神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愤懑和麻木：
“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有钱就高贵，没钱就下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