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柑的过去,并非始于魔法少女的光环。
……
是家里那场几乎掀翻屋顶的争吵。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冷却的油腻味和浓得化不开的火药味。
“表演系?崔晓!你是不是疯了!”
继父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得叮当响,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金融!金融才是正道!你看看你姐姐,现在年薪多少?体面!稳定!你学那劳什子表演,能当饭吃吗?以后喝西北风去?”
母亲坐在一旁,脸色疲惫而漠然:
“是啊晓晓,听你爸的,别任性。你姐的路子多好……”
“姐的路子好?”
18岁崔晓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和叛逆。
“整天对着电脑屏幕,算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加班加到凌晨,连自己生活都没有!那就是你们想要的‘好’?我不想过那种日子!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她!”
那时的想法,如今想来或许带着几分幼稚的偏激,但是无论是崔晓,还是“蜜柑”都从未为当时的选择而后悔过。
虽然很可笑,但是世上确实有的时候有些东西比更好的生活更重要。
“你懂什么!”继父气得浑身发抖,“你姐那是本事!是出息!你呢?异想天开!”
“我就是不想!”
崔晓梗着脖子,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们也从来没在乎过我,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选!”
争吵最终以决裂收场。
父母离异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父亲再婚组建了新家庭。
“妈妈。”
崔晓对母亲这个词的印象很模糊,似乎从未真正承担过什么“赡养义务”,更多是疏离和自顾不暇。
那段时间,崔晓被暂时“安置”到了姐姐家。
姐姐的家,是另一种压抑。
整洁、冰冷,像一间高级办公室的延伸。墙上挂着巨大的液晶屏,实时滚动着全球股市的K线图。
姐姐总是很忙,深夜归家,清晨又匆匆离去,留给崔晓的只有冰箱里冰冷的便当和一张写着生活费数额的便签。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过度疲劳的气息。
姐姐是成功的股票分析师,是父母口中的骄傲,是“正确人生”的模板。
但崔晓感受到的,只有一种被数据和业绩绑架的疲惫感。
她同情姐姐的辛苦,但内心深处,更涌动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感。
所以,当填报志愿的最终时刻来临,当了这么多年乖乖女的崔晓没有丝毫犹豫。
哪怕意味着与基本上没对自己形成过什么正向教育的父母彻底撕破脸皮。
哪怕母亲那句“你走了我们也能活得更好”像根刺扎在心里。
她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独自踏上了前往那座梦想之都的列车。
……
然而,大都市的繁华很快褪去了滤镜,露出了它冰冷而残酷的獠牙。
她以为凭借一腔热爱和不算差的资质就能闯出一片天,现实却给了她当头棒喝。
在这里,“天才”只是进入演艺行业最基础的门槛。
行业需要的不仅是努力,更是需要努力的天才,只有你比别人天才,还比别人努力的时候才能够成功。
普通人在努力也没用,天才只要不努力,也不会被注意到。
而为此……
崔晓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去争取一个可能连镜头都扫不到的龙套角色。
毕业后的日子,是无数个奔波在烈日和寒风中的身影。
在清晨的练功房,她永远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对着巨大的落地镜,一遍遍重复着枯燥的基本功,汗水浸透练功服,直到肌肉酸痛得抬不起来。
在拥挤的选角现场,她挤在成百上千个同样年轻、同样充满渴望的面孔中,排队几小时,只为争取那短短几十秒的展示机会。
选角导演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她的简历,有时甚至没等她表演完,就不耐烦地挥挥手:
“下一个!”
不够高,不够瘦,脸型不上镜,气质不符合……
她的热情和精心准备的片段,常常连被评价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那些无数在阴暗的出租屋里面,等待的简历回复的日子——
她投递了无数份简历,附上自己精心剪辑的demo带,参加各种选秀、海选。
但大部分都是石沉大海……
犹记得,那年的冬天像一把钝刀。
为了参加一个广告试镜,需要在初雪里穿一条单薄的裙子。
她在一片“敬业”的赞叹声中瑟瑟发抖地微笑,牙齿打颤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导演让她在雪地里转圈,她转了,直到脚趾失去知觉,像一个快要停转的的音乐盒。
最后副导过来拍拍她的肩,说:
“很好,回去等通知吧。”
她回到出租屋,用热水冲了半小时才感觉血液重新流动,而手机始终沉默。
那沉默,比窗外的风雪更喧嚣
偶尔接到回音,也往往是委婉的拒绝。
为了这些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机会。
她可以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打几份零工来支撑生活和培训费用;
她可以为了一个可能的机会,在寒冬里穿着单薄的戏服等上大半天;
她可以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和台词直到嘴角僵硬、喉咙沙哑。
但是,没有用。
“天才只是入门级”
这句圈内人苦涩的调侃,成了崔晓那段灰暗岁月里,不断撞击着自己心门的攻城锤。
甚至好多时候连他自己都迷茫了。
有些时候,在打工便利店冰冷的白炽灯下,她会突然想起姐姐冰箱里那些精致的便当。
一个可怕的念头会像蟑螂一样溜进脑海:
也许他们是对的?
也许平凡麻木地活着,才是大多数人的归宿?’
她会被这个念头吓到,然后冲进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拍脸,直到镜子里那个苍白的、眼窝深陷的女孩重新露出倔强的眼神。
……
这样毫无未来与希望的日子,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终于……
一个渺茫的机会降临了。
她通过层层筛选,加入了一个小型演艺组合的训练班。
然而,训练班并非净土。
这里充斥着更直接、更赤裸的竞争和倾轧。
崔晓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没有背景,又带着一股不肯低头的韧劲,很快成了某些“前辈”和同期眼中钉。
她的练功服会“意外”被弄脏或丢失;分组练习时,她总是被剩下或安排到最差的位置;休息时,大家聚在一起说笑,她走过去,空气瞬间凝固,话题戛然而止。
关于她“靠不正当手段进来”、“心机重”、“不合群”的闲言碎语,像毒雾一样在训练室里弥漫。
“崔晓,你动作太僵硬了,拖累大家进度!”
“崔晓,你站位又错了,眼睛看哪里?”
“崔晓,你这表情不行,太木了,一点灵气都没有,你妈是怎么生的你啊?”
冰冷的指责和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
委屈和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但她咬紧牙关,把所有的情绪都咽了下去,化作了更疯狂的练习。
别人练三遍,她练三十遍。
别人休息,她对着镜子抠细节。
她不仅练,她还想。
好像是在悬崖中看到了一丝救生绳的崔晓。
拼劲一切去努力着,她利用业余时间观察市场,研究流行趋势,在深夜的出租屋里,就着昏暗的台灯,她开始尝试自己编排舞蹈动作,甚至写歌。
旋律和歌词从她压抑的心底流淌出来,是自己心中所有的渴望。
她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记录下来,视若珍宝,这是她对抗冰冷现实,证明自己的最强武器。
果然努力的天才也是能被看到的……
在某次重要的内部考核中,她凭借近乎完美的表现和自己编排的一段极具感染力的舞蹈,硬生生从边缘挤到了前列。
虽然没能撼动核心主C,但确实终于获得了一个副位的认可。
这是她用血汗和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希望。
这也算是万里高山迈出第1步了,看似美妙的人生就在眼前了。
但一切真的会那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