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今夜流淌的不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而是马勒沉郁顿挫的《第五交响曲》。水晶吊灯将光芒折射成无数碎钻,洒在盛装的宾客身上。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陈年威士忌的醇厚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是一场极致的欧洲古典沙龙盛宴。
墨千竹站在相对僻静的廊柱阴影里,一身剪裁完美的Tom Ford晚礼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他没有打领结,而是系着一条低调的深灰色丝绒领巾,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雅痞的不羁。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微微晃动,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出身良好、受邀前来欣赏音乐的年轻绅士,或许还有些过于俊美,引得几位贵妇名媛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来。但他那双掩藏在长睫下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冷静地掠过全场,捕捉着每一个细节:保镖站立的方位,服务生托盘的轨迹,目标人物——那位坐在前排贵宾席、头发花白、正闭目沉浸在音乐中的军火掮客奥托·冯·海因里希——偶尔抬手抚摸翡翠扳指的小动作。
音乐进入第四乐章,柔板,弦乐如泣如诉,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悲怆美感。大厅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音乐攫住了心神。就在这完美的音乐掩体下,墨千竹动了。
他没有走向目标,而是如同被音乐吸引般,自然地踱步到靠近侧翼休息室的通道口。一位侍者正端着空托盘从里面出来,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墨千竹的手指如同羽毛般拂过侍者腰间,一枚小巧的、伪装成袖扣的电子干扰器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他的掌心。动作快得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甚至连一丝风都未惊起。
他继续漫步,仿佛只是不耐久坐,出来透透气。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谈话声,是海因里希的两个贴身保镖在用德语低声交谈,内容无关紧要,但确认了他们的位置。
墨千竹在休息室门口停顿了一秒,指尖轻轻一弹,那枚“袖扣”精准地吸附在了门框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处。干扰器开始工作,半径五米内的监控信号会出现十秒的细微波动,足以被音乐厅复杂的声波环境掩盖,但对于高手而言,这是一个短暂的机会窗口。
他转身,看似随意地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从礼服内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银质烟盒。他并不吸烟,只是打开盒盖,里面没有香烟,只有几片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苦杏仁味的透明凝胶。他用指尖拈起一片,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把玩一件艺术品。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略显醉意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向休息室,似乎想去醒酒。
就在男人推开休息室门的刹那,墨千竹仿佛不经意地与他撞了一下肩膀。
“抱歉。”墨千竹用纯正的德语低声道歉,声音温和有礼。
醉汉嘟囔了一句,并没在意,径直进了休息室。而墨千竹的手指,已经在接触的瞬间,将那片透明的凝胶精准地抹在了对方后颈的衣领内侧。凝胶遇体温迅速融化渗透,无色无味。
墨千竹收回手,合上烟盒,放回内袋。整个过程的耗时,不超过一次呼吸。他甚至还对从休息室里出来的另一位宾客,报以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他重新走回音乐厅,在马勒交响曲排山倒海的终章响起时,恰好回到了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乐章进入最高潮,铜管与定音鼓轰鸣,几乎要掀翻大厅的穹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沉浸在音乐的狂澜之中。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声浪达到顶点的瞬间,前排贵宾席上,奥托·冯·海因里希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头轻轻歪向一边,仿佛只是听得太过投入,陷入了短暂的睡眠。他手中的节目单滑落在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音乐结束。掌声雷动,如同暴风雨般席卷整个大厅。灯光大亮,人们起立致敬,脸上带着激动和赞叹。海因里希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带微笑,仿佛只是陶醉在余韵中,不愿起身。
没有人察觉异常。直到掌声渐歇,他身旁的女伴轻声呼唤,得不到回应,才惊恐地发现,这位权势滔天的军火商,已经在他的音乐圣殿里,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死因后来被判定为突发性心力衰竭,一种在情绪激动时并不罕见的结果。
而此时,制造了这场“完美意外”的执行者,墨千竹,早已随着退场的人流,优雅从容地走出了金色大厅的大门。夜风拂过他额前的黑发,他抬头望了一眼维也纳沉静的夜空,脸上没有任何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或愉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抬手,拦下一辆黑色的出租车,用流利的德语报出一个地址。车门关上,将身后的音乐、灯光与死亡,彻底隔绝。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后退,霓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刚才那场精准致命的行动,而是另一张清冷倔强、却会在星空下露出柔软神情的脸。
杀戮是工作,是手段,是通往最终目的地的、必须穿越的黑暗沼泽。而那片星光,才是他深藏心底、唯一想要守护的净土。
出租车无声地滑入夜色,如同一个优雅而致命的幽灵,完成了又一次无声的收割,只留下维也纳夜晚依旧流淌的乐章,和一个无人知晓的、悄然画上的休止符。